他一字一句说给宋祁听,宋祁认认真真听完,明知道自己会忘记,便想刻进骨子里,这种无力感让他继续绷不下去,快要情绪失控。
宋祁站了一会儿,待情绪稳定下来,伸手道:“说完了?给我吧。”
阿九红着眼圈盯他看了片刻,讥讽地笑了起来,手心上出现那两枚黑白的补天石,狠狠地甩在宋祁身上,咬牙切齿道:“自古仙魔不两立,这道理我早该明白的。”
“你现在明白也不迟。”宋祁瞥了他一眼,既然破裂了,干脆就做得更绝些,最好趁此断了神秘人想利用他威胁阿九的念头。
他将心口划破,把两枚补天石按进胸口中,只见黑白分明的补天石中间的细缝慢慢被血液融化合二为一,最后化为一滩水一样的液体浸入伤口中,随后伤口愈合,宋祁的心跳纵停,补天石补上他心脏的缺口,才再次以一种很神秘的韵律重新跳动。
宋祁的瞳孔,变成了金色,一道上古神兽的虚影自他身后浮现,慢慢睁开同样是金色的眼瞳,如同沉睡多年苏醒,俾倪着这片疮痍的土地。
从出生到今日的所有记忆幻灯片似地从脑海闪过,如同沧海中微小的一粒砂砾,宋祁看着它闪着微末的光慢慢沉进深海里,被安置在不起眼的角落。
更加磅礴的记忆汹涌而来,瞬间将宋祁淹没,随之而来的还有浩瀚的法力灌入他的身体里,微微一曲指,周围数百飞禽瞬间灰飞烟灭。
在场弟子们仰头看着这玄奥的一幕震惊地久久不能言语,一场大雨突然下起,熄灭绵延的大火,同时洗刷满地的血雾与狼藉。
一道清悦的兽鸣,所有凶兽如临大敌般畏惧地盘伏在地上,弓着身子往远离那道上古虚影的方向倒退,时不时发出警示的呲牙声,眼睛紧紧盯着空中金瞳人,畏惧又崇敬。
宋祁扫过阿九,正要错身离开时,手腕被他拉住,阿九道:“你还会回来吗?”
宋祁疑惑地看了回去,将手抽出,同时在周身立起一道屏障,再不看他一眼,自这场大雨中消失了踪迹。
“骗子!”红衣少年低低笑了起来,不断有魔纹攀爬上俊美的侧脸,那笑声逐渐放大,逐渐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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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雨国皇城,奢华又不失典雅的王宫殿宇中,几位大臣在下方争论不休,各持一词道:“如今雨国已再不是十五年前了,我们完全可以主动发起进攻,收复更多的土地。”
另一派却道:“打了十五年,正该趁国力强盛的时候休养生息,等其他四国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掺和一脚。”
主战派和主和派用嘴斗得不相上下,差点就要以拳脚来论真功夫,一旁的宦官尖声尖气得左右都劝了劝,意有所指道:“主要还是得看王的意思。”
众人这才收敛些,看向高台上的黄袍少年,眼底或多或少有些鄙夷,谁叫他们王才十七八岁,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实在找不到人坐王位才硬推上去的,说是听令的傀儡也不为过。
乔宿仿佛看不见这些大臣们眼底的不敬,他扬起谄媚的笑,问一旁帷幔后,斜躺在琉璃榻上的人影:“国师,你怎么看?”
帷幔后传来一道令人着迷的声音,响起的那刻,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仿佛呼吸都是对说话之人的一种打扰,那人道:“现在可海晏河清了?”
刚开始站主和说得唾沫横飞的大臣恭敬地掬了一礼,道:“这......暂未。”
帷幔后的人又问道:“雨国的兵力可能与其他四国一战?”
主战派的将军道:“可!”
“那就打。”这声音懒懒散散的,仿佛在说最寻常不过的家常小事,而不是在一语定一国的生死,但哪怕他只是简简单单这么一句,在场的主和派也瞬间低了头,无条件的服从。
帷幔后的人撑起身子倒了杯茶水润喉,并问道:“王上可有意见?”
捧了他一个面子,乔宿受宠若惊,立刻道:“就依国师所言!”
待人都散去后,乔宿走到那帘帷幔前,小心翼翼试探地问道:“国师可有预测这一战的结果?”
帷幕后久久也没有动静,乔宿站得腿都酸了,忍不住出声道:“国师?”
国师好像睡着了......
乔宿不敢打扰,又不敢离开,便只好站在帷幔前等着,等到日落山头,帷幔后的人影才动了动,乔宿连忙道:“国师。”
“嗯?你站这作甚?”那声音带着才睡醒时的慵懒与磁性,听得人心尖发痒,哪怕听了十五年,乔宿也无法第一时间定下心,恍惚了一阵后脱口道:“我想问问,国师可有预测这一战的结果?”
“什么战?你们又要打仗了?”
乔宿:“......”国师的间接性失忆症又犯了。
他都习以为常了,用最简练的话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帷幔后的人揉着额角,道:“那就战,王上是有别的忧虑吗?”
乔宿缩了缩脖子,道:“我是担心,会适得其反,如今因国师之力,雨国独大五国,正是休养生息敛其锋芒之时。”
国师噗嗤笑了声,道:“你若是学大公主半分,又岂会落得被百官所嘲的境地。”帷幕后那人披衣站起身,赤脚行过白玉台,手心处显出一个浑圆的光球,他道:“王上放心,我在一日,雨国便一日不衰。这枚光球还亮着,你我之间缘分未断。”
冠冕垂下的珠帘晃了晃,其后乔宿的眼中满是不舍:“可是这光球比之十五年前,暗淡了好多,国师,我们之间的缘分,是不是快到了。”
“你可以这样认为。”纤长细指盈盈一握,那枚光球渐渐在手中碎成光点,化为千万光蝶飞向帷幔外,带起的微风拂开帷幔,露出白衣国师完美无暇的侧脸。
窗外的阳光照在俊美的侧脸上,皮肤白皙到透明,挺直的鼻梁如白玉,整个人都微微发着光。
正在乔宿想多看一眼时,帷幔很快又落了下去,白衣国师道:“我要出去一趟,有事传音给我。”
“国师要去哪?”乔宿慌忙地上前一步,一时失意下竟擅自询问出口,可国师的行踪哪会告诉旁人,他这是逾矩了。
国师自来了雨国后,就从没离开雨国境内半步,乔宿虽知不该,但还是想问一问,也做好了国师不会回答他的打算。
国师当真没有回答他,帷幔后的身影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殿里两三只光蝶还没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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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真派那一战已过十五年,各国才又闻这曾经的第一宗门开宗招人的消息,茶楼酒肆里高谈论阔,纷纷笑说这谁家少爷会跑去受罪。
一茶座前,隐藏面目的江湖散修喝着热酒道:“说来曾经北斗之尊胧月仙尊那门下五徒,当真各个来历不凡,无一俗人,只可惜,如今看来不过祸事一场。”
“可不是呢,谁又想得到,玄真派历来将他们首席弟子当宝似得培养,可连续两届,坐上宗主位的都不是大弟子,这届更可笑,直接认了妖女之子当宗主,我都替玄真派的人憋屈。”
“你可别说,那妖女之子还挺有手段,仅仅十五年就让玄真派重归八大门,一时风头无两,就算有不服气的,都被他那手段给弄得偃旗息鼓了。”
“也是一个狠人,连自己师尊都杀的,谁敢惹。”
几日聊完还不见上菜,朝小儿吆喝道:“菜呢菜呢,都快饿死人了!”
“诶这就来!”小二一见那桌人不好惹,连忙脚步生风率先给他们上了菜,放下菜盘后将毛巾往肩上一搭,一一介绍完,到了最后一道菜时,神秘兮兮地笑道:“这便是客官们点的最后一道菜了!”
一人两眼亮了起来,问:“真是传闻中的清渡蹄?”
“正是!我家掌柜大老远跑到归鹤酒馆去学的,一顶一的正宗!”
这个酒肆之所以这么热闹,也正是因为新上的招牌菜——清渡蹄,无数人慕名而来,倒也不完全是冲着菜,而是被这道菜背后的故事所吸引。
恰巧说书的老者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上了讲台,撩起衣摆坐下后呷了口茶,一拍案板,道:“回顾上回,说到那位不知名仙尊素来严于律己,对其门下弟子同样如此,却不想每每偷跑下山最爱吃的清渡蹄,确实仙尊为之所创,也因此,牵扯出接下来的一段故事......”
酒肆窗旁一桌,一位姿容绝艳的白衣人正在细细品尝尚冒着热气的清渡蹄,周遭热闹非凡,却唯独他这一方清净得仿佛另一片天地,连茶水空了,热情的小二都像是没看到般直直越过他去伺候下一桌。
白衣人只不过才尝了清渡蹄两口,便放了箸子,秀长的眉宇微微一挑,露出失望的神色,这味道跟记忆里的好像并不一样。
但他不清楚是因为自己记忆错乱的原因还是真的并不一样,小二不是说绝对正宗么?
他已经吃过五家了,没一家能做出记忆里的味道,或许真的再也吃不到真正的清渡蹄了吧。
这世间已再无清渡蹄,清渡蹄的故事,却有了。
放置在一旁的玉牌亮了亮,白衣人失望的神色稍纵即逝,嘴角一勾露出个惊艳的笑容,在桌上放了锭银子,拿起不断放光的玉牌,戴上帷帽离开了这家酒肆,而身后的说书人还在絮叨曾经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