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弟子急冲冲地御剑落到宋祁面前,吓得声音都失控了:“大师兄,长老......长老让我告诉你,玄真派的管辖地,全都正在被凶兽侵略!”
这般情况下,不容宋祁露出半分犹疑,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道:“不会每只兽都有终境的实力,现在先启动护山大阵,将没进来的挡在外面,派执法长老带队去管辖城池逐个击杀作乱的兽,用传送阵以最快速度到达。”
弟子一一应下,宋祁问道:“妖族和魔道的人呢?”
“妖族的歇了,毕竟妖王在我们手里,还得多亏大师兄少了许多麻烦,魔道的人刚撤走就来了凶兽,也不知道他们走没走,但已经不在界碑内。”
宋祁道:“不要让魔道的进来。”他将那柄黑红色的大刀递给弟子,道:“送出去,给久祟,让他们尽快离开。”
发动凶兽攻击玄真派表面上是在针对他,可实则,最终目的肯定是冲着阿九去的,宋祁特别不安,他只觉阿九要是回来一定会出事,他现在只希望阿九能走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
护山大阵撑起后,灵石数以万计地消耗,哪怕玄真派的底蕴再丰厚,也撑不过几日,这几日必须得找到背后弹琴的人,若是找不到,下场就将是玄真派被屠。
宋祁持破尘剑与凶兽厮杀了两天两夜,与数百名长老一起总算将山里的凶兽击杀了大半,好在护山大阵开启得快,并不是所有凶兽都进来了,还有很多被挡在阵外,在不停地撞击着光罩,不少阵修轮流守在光罩边缘,一旦出现缝隙就立刻修补,如此苟延残喘,但派出去搜寻神秘人踪迹的人始终没有传回来消息。
宋祁将深插在凶兽腹部的长剑往下一划,掏出里面的妖核,挣扎的凶兽动弹了两下后彻底没了气息,他把头颅大小的妖核扔给旁边的弟子,泄力地就地坐在凶兽身上,接过水壶喝了口后,噗嗤吐了出来,皱眉道:“酒?”
那名弟子局促道:“是灵露酿的,能快速恢复状态,不醉人的。”
听言,宋祁皱着眉喝下水壶里的酒,正想问问这两日的进展,却见那名一直低着头的弟子脸庞划过一道清痕,混着脸上的血污,变得浑浊不堪得自下巴尖落下。
“你......怎么了?”
弟子将头低得更低了些,额发挡住大半张脸,唯露出尖尖的下颌在滴着泪水。
“大师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宋祁愣了下,望着阴霾笼罩的天空,思考后道:“大概快结束了,再撑撑,努力活着,就会有希望。”
弟子哽咽道:“可是我师父,师姐师弟,都死了,大师兄,玄真派死了好多人,从炼狱秘境起,后山的新坟就多了一座又一座。”
宋祁抿了抿唇,抬头揉了揉弟子蓬松的头发,轻声说道:“他们都在天空看着你,他们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并没离开你。”
宋祁的眼睛温柔又忧伤,却弯着笑了笑,安慰着跟他同样痛苦的人:“如果不想让更多的人逝去,就请变得更强大起来吧,你的师父师姐们,也会在另一个地方,为你感到开心。”
弟子狠狠点了点头,一道声音划破此番寂静,惊起风云涌动:
“首座,灵石快花光了!”
“首座,死掉的弟子......又......又站起来了。”
“首座,妖族威胁说再不交出他们妖王,就......开战。”
面前一批批来人汇报,宋祁仰头喝下水壶中最后一口酒,将水壶还给那名弟子,问他们道:“弟子们都转移了吗?”
“共五千人,启动传送阵三百六十二次,转送四千,分别去北、南、东支援衙门,管辖地死伤不多,还能再抗一阵,另外一千名弟子,誓死留守宗门。”
“走吧。”宋祁重新拾起破尘剑,站起身的时候微不可查地踉跄了下,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退路了。
或许他该感激以前的那个他,那个身为天道门门主,可以洞悉未来的他,留下的那种底牌。
护山大阵破碎的那一刻,成百上千的凶兽围袭而来,青山不知什么时候染红,原本倒在地上曾跟他们并肩作战的弟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提剑攻击上一日还至亲的师友。
多日作战,王昱的神情也少见地泄露出一丝疲惫,对宋祁道:“魔道的人在外面帮着灭了不少,药宗的傅清仪带着些药修也来了,在后方帮着救治伤患。”
宋祁道:“白韶呢,他别放,只要不放他,就算妖族的不肯,也会帮着玄真派驱赶外敌。”
“还绑着的。”
宋祁路过后方临时设的芥子营地,看到傅清仪正游走在伤患之间,很是耐心地询问伤势,并让身边的小童帮忙治疗。这幅模样完全看不出曾经疯狂的样子,但宋祁每次见他依然不受控制地觉得恐惧,只想离这人远远的。
傅清仪察觉到目光看过来,宋祁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见傅清仪错愕一瞬后,朝他笑了笑,隔着满地的伤患,用唇形道:“这里交给我。”
宋祁面色十分复杂,不知道说什么,索性转头走了,同时对王昱道:“对付尸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火化,否则就算是残肢破体也会继续攻击。”
王昱道:“恐怕有的弟子不会狠得下心。”
“一具肉-体而已,否则就是永无止境的战斗,最后死的,只能是自己。”
王昱看了看宋祁,笑道:“你变了挺多。”
“嗯?”宋祁也笑了笑,道:“可能吧。”
天空中庞大的飞禽遮天蔽日,朝仙山吐出火球,瞬间又一座殿堂灰飞烟灭,火光漫天中,剩下的灵石仅供给伤患所在的芥子营地提供最后一次庇护。
王昱擦亮手中长剑,扬起那一贯自信傲慢的笑,就算是一件银甲的战袍也被他穿出张扬的风采。
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也仿佛永远没有事情能让他动容。
宋祁一直想当个局外人,最后发现,他们五个师兄弟们中,其他几人都入局太深,只有王昱看得最通透,至始至终都远远旁观着。
王昱道:“希望这次过后,我们都能活着。”
“会的。”
一只猛禽俯冲而下,宋祁将灵力凝于剑身,瞬间通体发出炽烈的光亮,他以极快的速度割裂那只飞禽的头颅,利落地剥出里面的妖核,眉目无情,捏碎成光点。
宋祁悬飞在空中与成百的飞禽对战,他很清晰地看见脚下不断有弟子倒下,又被尸傀术控制地站起,再被他生前亲近的师友们燃烧殆尽。
火光照着年轻弟子们脸上淌不干的泪痕。
远远的,宋祁还看到帮忙抵御凶兽攻击的魔道众人,守山人始终高高在上地旁观这场闹剧,阿九朝着宋祁的方向不断厮杀,但他好像很虚弱的模样,脸色苍白,握着刀的手也不复往日稳健。
宋祁记起阿九每月都有那么不舒服的几天,难道日子又到了吗?
他仅仅稍分了点心神,就差点被飞禽衔入口中,宋祁反手击退缠身周围的禽鸟,见到那一抹红衣靠近,又被飞禽给逼退,宋祁忍住心中难受,道:“阿九。”
像是察觉到什么,阿九停下了动作,站在云端看向宋祁,手臂微微颤抖地握紧手中大刀,对他摇了摇头,道:“师兄,不用牺牲你,我们可以逼退这些妖兽。”
“阿九,把补天石给我一下吧。”宋祁挥出一道剑光斩落周围的飞禽,走向阿九,眼底水光闪动,道:“乖阿九,听话。”
如果只有妖兽,宋祁未免会走到这一步,但他很清楚,最强大的敌人,至今都还没出现。
阿九颤抖地问:“为什么?”
宋祁侧过头不敢看他那双充满质问的眼,说道:“我护不了苍生,但想护着这方土地和玄真派数千弟子。”
“那你不护我了吗?”阿九走近他,扳过他的下巴,直直看进宋祁眼中,道:“师兄,像我一样,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宋祁嘴唇哆嗦了下,看着阿九瞳色不一的眼睛,沾染战火的脸上划过一道水痕,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但出口依然语不成调,说道:
“不护了。”
第九十七章
“阿九, 把补天石给我,等会就还你。”
似乎经历完那一阵抽痛后,心绪反而静了下来, 宋祁的大脑在此刻无比清晰, 他明白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自己又应该做什么。
阿九后退着摇头,矜傲张扬的绯衣少年红了眼眶,道:“你骗我, 补天石是最后一道解封禁锢的钥匙, 你会忘记我,也会忘记你自己。”
宋祁静静看着他,脸上还残留未干的泪痕, 眼底却再没有过多的情绪,那些情绪都被这几日接二连三的打击给消耗殆尽了。
阿九道:“我宁愿死在这里,而不是换来现在的你被自己抹杀。”
脚下的仙山燃着熊熊烈火, 周围飞禽在天空与弟子们厮杀, 降落下血红的大雨,宋祁拧起眉,道:“阿九,从始至终,你未曾了解过我, 我也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们的开始本就是在欺瞒之中,这样的感情注定长久不了。”
“不了解我,我便说给你听。我真名叫久祟,出生魔域,家里排第九, 唯一的长辈是守山人,唯一喜欢的人是你。你还想听什么,我慢慢说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