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玄眸子黑茕茕的,在烛光下更显深邃,他薄唇微抿,冷淡道:“自然是好的。”
燕挽心道纪风玄自从接管燕家产业,燕家产业蒸蒸日上,如此出众实在不必多问,于是切入正题,含笑宴宴道:“兄长,你马上就可以离开燕家了。”
此话一出,好似晴空闪了一道雷。
纪风玄面上分外错愕,完全没了方才淡定从容的样子,直直向燕挽看去,但见他成竹在胸自信满满的模样,没有半点想诓他的意思,他略微失神,言语怔忪:“怎会?”
燕挽缓缓与他解释:“我有了门新的婚事,是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祁云生,与我相交多年,互相知根知底,他不计我被宋太傅退了婚,对我很好,我想着如此良人世间难觅,再不下手就晚了,便将心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也已经答应了。”
第8章 难嫁第八天
祁云生?
纪风玄对此人有一番耳闻,因着是燕挽好友的缘故,府中总少不得人议论他。
他不大了解祁云生是个什么性子,又有哪些特长,只是听府中下人总结,他与燕挽相比稍差些许,离燕家为燕挽挑婿的标准还差点意思。
没想到燕挽要跟他订婚。
“此事事关重大你再冷静思量一阵,不要一时冲动误了终身。”
他没想到燕挽说要放他离开,就真的要放他离开,并且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固然想离开燕府,但不需要别人为他做出这样重大的牺牲,纪风玄面容冷漠,隐含告诫。
燕挽笑着摇了摇头,眼睛里一片晶晶亮:“不,兄长,你不懂,我与云生他……”顿了顿,他转口道,“忠义侯在时威望极高,可有旧部?兄长只身出府日子为免艰难了些,若是有,可以投靠他们;且,我这里有些银两,可以给兄长傍身。”
说罢,取来了一方匣子。
匣子里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约莫有五百两。
燕挽有点羞涩:“平日大手大脚花习惯了,就只有这么多。”
这么多就已经很够,寻常人家一辈子都用不完。
纪风玄蹭地起身闪开:“不必了,你且自己收好。”
燕挽抱着匣子的手一僵,似觉察出他的心思,浅浅又无奈的一叹:“难道兄长想永远留在燕家吗?”
纪风玄道:“自是不……”停了停,他冷然,“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
燕挽笑了笑:“兄长想错了,我跟云生情投意合,是自愿的,而今不过是顺水推舟,兄长不必心有顾虑。这些我先给兄长保管着,兄长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门路,但愿兄长出府之后平安顺遂,他日再见高官厚禄,威名远扬,方不负忠义侯与燕家的栽培之恩。”
长长的沉默。
这是纪风玄生平第一次正视了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弟弟。
他于明灯下含笑宴宴,一双眼睛好看至极,被他这样注视,心头会不由自主的发颤,血液滚烫,可这么久以来,他竟然只关注到了他那张昳丽的脸,与他深埋于心的某位故人一模一样。
燕挽将匣子放下,起身说:“我送送兄长罢。”
千言万语终在齿间泯灭,直至出了院门,纪风玄说了声:“你再想想。”
……
好事来得迅猛,消息传开后,整个燕家都呆了。
这才多久,又……又要议婚……
不到半天,这事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燕府。
此时,宋府。
“呸,用尽手段向我们大人逼婚,还以为是个什么深情人物,这会儿就要改嫁了。”
宋府的掌事早上奉了宋意的命令遣小厮去燕府递帖子,小厮登了燕府的门,帖子没送进去,反而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回来报。
管事心道他家大人也是糊涂,既然都拒婚了,就索性断个干净,还递什么帖子约什么见。
不一会儿,衣如皓雪的男子回来了,身后跟了几个同僚。
他们有事相谈,直往书房里走去。
管事立在原地踌躇了半晌,还是跟了过去:“大人。”
宋意同一干同僚驻足,他面色平静,问他:“帖子递出去了吗?”
当然是没有。
不仅没有,并且燕挽马上要与别人结亲了,管家心中气愤,却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他的身后。
同僚们皆识趣掩面,准备回避,不料宋意轻飘飘的阻止:“无妨,尽管说罢。”
管事磨了磨牙,横下心来:“整个燕府都不待见大人,帖子方进第一道门,小厮就给扔了,并且……”
“燕小公子要同祁二公子订亲了!”
嗡——
好似琴弦拨断,琴音戛然而止,偌大宋府一片寂静无声。
宋意一阵错愕,接着面色沉了下来,一干同僚们我望我我望你,心道:真狠!
好,你不喜欢我是吧,那我不要你了,喜欢我的人多得是,我随意挑一个都可。
郎既无情我便休,是世上最为洒脱之事,亦是对昔日之人最狠绝的报复。
管事暗自后悔,早知道他迟些再说,没得让宋意失了脸面。
宋意昳丽的眉眼怎么看怎么阴沉,冷静了好一阵,他才慢慢道:“他不应该如此,即便与我置气,也该精挑细选,仔细相看,祁云生固然不错,却与他并不相宜。”
管家登时替宋意抱不平:“大人,燕小公子绝情绝义,您便不要替他操心了。”
却见宋意回身:“诸位,我眼下有重要之事,今日暂且失陪。”
也不等同僚们同意,拂了袖子离去,留下一袭冷香。
同僚们鲜少见宋意失态,此刻见他竟是连片刻风度也维持不住,不由咋舌。
啧。
……
自从订了婚事,燕挽与祁云生的书信往来比平时多了几倍。
这不通信燕挽还不知道,祁云生说起甜言蜜语来竟是惯会。
祁云生道,上次匆忙走人实在是自己太激动了,他喜欢燕挽多年,陡然天上掉了个大饼下来,他给高兴傻了。
还说,他走后去了相国寺的大殿,给佛祖上了三炷香,谢佛祖成全他的心愿。
又道,回来之后发现凉亭没人,整个人都慌了……
……
燕挽将书信一一收起来,好好珍藏,画莺看了酸酸道:“没想到公子最后跟祁二公子成了一对。”
燕挽也没想到,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他的良人是祁云生,所以上辈子跟别人四婚未成。
却是这时,燕挽听到外间有人问:“公子在里面吗?”
“在的。”
接着,一个小厮急匆匆跨进了门槛,禀告道:“公子,宋太傅登门了,称是公子许久没去太书院专程过来探望,家主正拦着,遣奴才来问,公子要不要见。”
宋意?
他来干什么?
燕挽有一瞬懵逼,又想到自己同祁云生的婚事太过突然,转眼移情别恋,打了他的脸,他许是来问罪的,连忙换了身衣裳,跟着小厮到前厅去。
燕挽到时,宋意果然在那儿,他一身雪色长衫飘然若仙,没坐,只手负在身后望着墙上的画卷,同燕父一块很是安静。
燕挽甫一踏进去,同时吸引了厅中两人的视线,燕父唤了声:“挽儿!”
宋意不紧不慢道:“御史大人,能否让我跟燕留单独聊两句。”
燕父看了看燕挽,征询他的意见,燕挽镇定浅笑道:“父亲且去忙吧,不会有事的。”
燕父方才将前厅腾给她们二人。
燕父远去,燕挽目送,尚未等到他完全从视线淡去,就听宋意冷淡的声音含着一丝质问:“燕留,你为何这么做?”
果然是来问罪的。
燕挽回过头来,轻轻挑眉:“我不明白,太傅大人在说些什么?”
宋意道:“你不该如此鲁莽冲动,轻易订下与祁云生的婚事。”
燕挽笑了一声:“那依太傅大人看,那应该等到什么时候?”
“他不适合你!”
“他很适合我。”
宋意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上回齐贤居的事我不曾料到,若我知道,定然不会让人折辱你,只是你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燕挽轻飘飘打断了他:“太傅大人言重了,他们做出那等举动不过不满我仗势欺人替你出气可以理解,我并未想过找他们麻烦,不过太傅大人若是以为我同云生订亲是出于报复,那便大错特错了……”
“我与云生,是两情相悦的。”
宋意的剑眉顿时蹙得像打了结。
燕挽并不在意他是什么心情,似是想到祁云生,他的表情有些甜蜜,慢慢道:“从前我心系太傅大人,以为情爱就如浓香烈酒,穿喉辛辣,回味无穷,轰轰烈烈,但与云生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喜欢是一件很细微的事情,潺潺若泉,汇流成河。太傅大人有着世间难寻的丰姿和容貌,我原先以为那是一见钟情,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顺从本心对美丽的追逐,以及寻常的孺慕之情,很抱歉我这么快就订了婚给太傅大人造成困惑,只是我实在等不及珍惜眼前人,还望太傅大人海涵。”
好似完美的花瓶裂了条缝,宋意脸色微微僵硬,语气也不再那么平静如波,“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