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一点了该睡了米娜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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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难嫁第六十天
三日后, 元春大郡主下葬。
寒风陡峭的天气, 燕挽立在燕家陵地的新坟前, 眼眶被风吹得通红。
燕父肃容满面, 说:“挽儿,不要沉湎,一蹶不振,让你祖母失望。”
燕挽沉默,躬腰掬了一捧土添在新坟上。
片刻, 他道:“我想在这里陪祖母一会儿。”
燕父颔了颔首, 领着人离去,丧事虽然办完了, 却还有许多事情没做。
偌大陵地寂静无声,燕挽方才低低的开口,近似承诺一般:“祖母,您放心罢, 我一定会肩负起燕家的责任, 不会让燕家蒙羞的。”
自无人应。
过了许久, 燕挽回头准备离去, 却看到身后立了个冷峻魁梧的影子。
无声的。
不知陪伴了他多久。
燕挽走了过去:“兄长。”
纪风玄那素来冰冷的眼眸中满是怜惜和温柔, 抬手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冷冽的嗓音也似坚冰融化:“回去罢,这里风大。”
坐在回燕府的马车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燕挽侧着脸, 看着紫帘遮掩的车窗一言不发。
马车颠簸摇晃,那帘底就会泄露出集市热闹的景致来。
——与他无关罢了。
忽然,纪风玄道:“我娘生前喜欢做糖醋鱼给我吃,你想吃吗?我可能做得不太好。”
燕挽正过眼,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勉强弯了下唇,道:“想,多谢兄长。”
纪风玄便没了别的话。
他微抿薄唇,有些不悦,自己的口舌竟然如此笨拙。
两人之间越发显得沉默,终于马车在燕府门口停下。
纪风玄先下了车,替燕挽掌帘,待他下来时,伸手扶了一把,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府,直去了厨房。
燕挽消瘦了许多,因着元春大郡主逝世,少吃少喝,脸庞更显得没有多少肉了。
厨房下人见到两人过来,自发退了出去,纪风玄挽起袖子,走向了鱼缸。
燕府的鱼一般养在鱼缸里,要吃了才杀,很是鲜活,但纪风玄一只手就捉起了鱼,另一只手一掌将它拍晕了。
干脆利落的宰杀,鱼被料理得漂亮,纪风玄叫人进来烧火,约莫两刻钟后,糖醋鱼做好了。
黑不溜秋的糖醋鱼糊成一团,宛如木炭,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纪风玄也看不出它究竟是个什么。
它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分明昭示着做它的人手艺有多差,自己死得有多冤枉。
纪风玄面无表情看了它一阵,又看向立在厨房门口的燕挽,不形于色道:“我重做。”
燕挽进到厨房里面,微疑道:“我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纪风玄忙了半个时辰的杰作。
纪风玄脸上挂不住,一巴掌摁在盘子里,将它们挡住,说:“别看了。”
燕挽莫名想笑:“兄长可真是……”
做饭“高”手。
他原以为他杀鱼杀得那样威风,这道鱼做得不会差的。
果真像蓝佩这样的人还是少的,如果是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纪风玄冷着脸将这盘木炭鱼倒掉,说:“你先回房,我做好了端给你。”
燕挽极有耐心:“左右无事,我就在这儿等吧。”
纪风玄没说不好,又在鱼缸里捉了鱼,给他重新做了一道。
仍是半个时辰……
纪风玄:“……”
燕挽道:“这道起码能看了,兄长不要灰心。”
重来。
再做一道。
纪风玄也只有杀鱼的时候才有手法可言,约莫是他将鱼当做人来杀,开膛破肚一气呵成,自是熟稔。
但他的的确确不适合下厨,向来冷漠稳重的人站在灶前如此笨拙,拿剑的手拿锅铲与他通身气质也相差甚大。
他被烟熏得面灰,但全然不顾,紧紧蹙眉,就好像跟锅里那摊油盐较上劲了一样。
糖容易炒焦,让鱼身变得漆黑,他干脆不要糖,做纯咸的糖醋鱼,但还是失败了。
鱼缸的鱼转眼就被捞完了,当剩下最后一条时,纪风玄看了眼燕挽,抿了下唇,自己这道再做不好燕挽就没得吃了。
目光落到被拍晕的鱼上,纪风玄手起刀落,换了料理方式,很快一道水煮鱼就做好了。
将水煮鱼呈到燕挽跟前,燕挽虽然有些意外,也没说什么。
他本来就饿,自然不会挑剔,用勺子盛着鱼汤喝起来。
汤里放了很多的糖,喝起来甜甜的掺杂着鱼的鲜美滋味,倒也还算可以。
纪风玄缓缓道:“抱歉,我厨艺不精。”
燕挽摇了摇头:“兄长已经做得很好了。”
糖醋鱼那么难的菜,本来就不容易成功,何况他第一次下厨。
纪风玄不语,看着他一点一点把鱼吃完,把汤喝完,面容越发趋于柔和。
然后,他道:“多谢兄长款待,只是糖放多了,吃多了可能会蛀牙。”
“无妨。”
纪风玄抬手用袖子拭去他唇角的油渍。
“尽管牙齿掉光了,也没人敢嫌弃你。”
燕挽心中一暖,看向他的脸,两人目光不经意对上。
俱是一怔。
纪风玄立即收回手,挪开视线,又恢复了冷色:“好些天没合眼,路上走回去消了食就睡会罢。”
燕挽说了声:“谢谢。”
纪风玄不曾领情,背过身去,直到身后没有了声响。
燕挽从厨房踏离,只身回厢房,却有厨房的下人追了上来,说:“公子,我送您。”
显然易见纪风玄授意,燕挽没有拒绝,一路回了自己的厢房。
福顺和画莺早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分外欣喜,齐唤道:“公子。”
燕挽看向他们,说:“我想睡会儿。”
便把两人高兴坏了。
自元春大郡主被枕出绝脉,燕挽一直在芝兰苑守着,连夜睡不好。
如今终于肯保重自己好好睡觉了,岂不是天大喜讯。
画莺忙道:“公子,床单换了新的,用熏香熏过了,您好好睡,奴婢保证谁都不会打搅到您。”
燕挽点头,进了内室,和衣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再难过,再悲痛,身体的疲倦是免不了的,燕挽累了这么多天,全凭一口气撑着。
如今这口气松了,整个人陷入不省人事中,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皆是和元春大郡主的过往,幸福极了。
竟未有半点哀伤,直到燕挽醒转,这梦也是欢欣的,乌发上仿佛还残留着梦中元春大郡主抚摸他的触觉。
福顺伺候他穿衣洗漱,小心问他:“公子,您饿了吗?”
恰是此时,画莺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俏容上满是复杂之色。
燕挽敏锐,问她:“怎么了?谁送来的?”
画莺咬了咬红唇,略带不情愿的道:“大公子送的。”
燕挽停了一下,走过去将食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盘色泽鲜艳香味浓郁热腾腾的糖醋鱼,配着白白稠稠的清粥。
他迟疑着,执起筷子,戳了一筷子头的鱼肉,送到嘴里,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燕挽着实惊了一下,而后徐徐笑开:“兄长果然很有本事。”
这么快就学会了。
画莺闷闷道:“大公子说,您这几天没吃好,兴许脾胃虚弱,喝点清粥最佳。”
“好,我知道了。”
燕挽坐了下来,将这碗粥吃了个干净,糖醋鱼也用完了。
虽然是纪风玄送来的,但燕挽吃得香,画莺心里多少好受些,忍不住道:“不枉公子您以前对他爱护有加,大公子他也算有点良心了。”
为着这道糖醋鱼,燕家后厨快成了鱼塘,纪风玄买了一缸又一缸,杀了做,做了倒,倒了杀。
整整一天一夜泡在那儿,总算做出了道像样的出来。
连后厨的下人都要感动哭了。
燕挽吃完了,搁下筷子,擦了擦唇,道:“自然,兄长他一直很好,你以后不要再对他不尊敬,我是真心将他当做兄长来看待的。”
画莺欲言又止,到底放弃了:“……是。”
燕挽起了身,道:“走罢,陪我去整理祖母的遗物。”
她生前喜欢的东西都要烧给她。
同一时,燕家正厅。
三道身影或坐或立,均是龙章凤姿,各有千秋。
青衣素簪的男子端坐,宽大的袖子宛如流云般垂下,漫不经心的饮茶。
雪白色的身影负手而立,犹如天山之巅的雪松,欣赏着正厅墙壁上名家的挂画。
另有一个蓝衣男子眉眼温润,坐于尾座,把玩着腰间的铃铛,心思沉着,一言不发。
然后,高大健壮的玄衣男子踏入门槛,神色冷峻,炯炯视线一一扫过厅中闲杂,眼神愈发的冷了。
“三皇子殿下,宋太傅,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