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窗外洒落,沈朝夕将被子一拉,很快闭上了眼睛。
“虎兄,晚安。”
卧在不远处的大白虎尾巴拍了拍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一人一虎平缓的呼吸很快响了起来。
沈朝夕在小木屋里一住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她吐纳生气,调养身体,不仅治好了林明珠因为林家落败而染上的种种问题,甚至调整了整个身体的状态,外表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纤细的胳膊和大腿,已经拥有了和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力量。
这就是神道修士不同于其他修士的地方了。
若是旁人夺舍到了这个世界,因着这个世界没有修士,天地规则也不允许修士的出现,望着满世界的灵气,估计只能看得到吃不着,引灵入体调养个十几二十年,或许能比旁人活得更长久些。
但神道修士不同。
他们说是修士,却又和修士有着本质上的差别,诞生于信仰的神道修士,实际上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称为另一类的生灵也不为过。
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是信仰的集合体。
而只要有生灵的地方,就有信仰。
因此沈朝夕受到的限制,远没有普通修士受到的限制大。
再加上山林间与城市里蕴藏的生气和精气更多,她不过吸收千万分之一,便已经受用不尽。
今天是她待在这个山林间的最后一晚。
过了今晚,她就要启程,前往边关,争取在押送流放犯人队伍之前达到,想出营救林家人的办法。
说是营救林家人,其实她要营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春夏,林明珠的贴身侍女。
在林明珠死是抱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试图为她挖坟埋葬的那个女子。
至于林家的其他人……
想到这里,沈朝夕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林家女贞烈,听闻将被打入贱藉,入军中以做营妓之后,纷纷自杀。
或自缢,或服毒,或割腕……
林明珠之所以还活着,还要多亏林慎微——
若非她生怕林明珠同其他人一样自杀身亡,连派数人,日夜监控,林明珠早已随了家中女子的步伐。
至于林慎微为何这样做的目的么,倒是不难猜。
林明珠想不明白,只以为虽然同父异母,到底是亲生姐妹,林慎微对自己于心不忍。
沈朝夕却觉得,林慎微估计是害怕林明珠一死了之太痛快,不能报了她在林家受到的那些折磨之苦。
而林家又怎么折磨她了……
这就不是沈朝夕该想的问题了。
沈朝夕活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人见的多了,那些恩将仇报的人,脑子里往往都有根不正常的神经,思维不可同常人而语。
沈朝夕的猜测并未出错。
三天的时间,足以叫人将她死亡的消息传回京城。
林慎微在队伍出发前,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押送犯人的官兵,若是林明珠身上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及时禀告自己,因此林明珠刚死没多久,达到下一座城池时,官兵就在驿站送出了林明珠已死的书信。
林慎微的丫鬟拿到信,第一时间就给她送了过去。
七皇子府分给侧妃的院落不大,是林慎微特意选的,临近街边,开了一道小门,她这边的人要出去或者进来都很方便。
不大的住所被林慎微布置的很是舒适,屋子用瓷砖铺地,彩色玻璃打了窗户——她还没研制出无色透明玻璃的制作方法来,总而言之,尽可能地满足了她的现代梦。
而屋外的小院,她也没有放过,搭了几个架子,牵了葡萄藤,虽然今年没能吃上葡萄,这些日子花叶也枯萎了,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富有情趣的一个小院,夏天的时候绿意融融,十分漂亮。
也难怪七皇子愿意往她这个方向跑。
侍琴将消息递过来的时候,林慎微正摊在宫中巧手为她研制出来的贵妃椅上,腿上搭着毯子,看着话本。
古代就是有这点不好,文艺消遣太少了,要是在现代,打游戏看小说,什么不能打发时间 ,现在她就只能看看无聊的话本,一水的穷酸秀才和富家小姐的老土戏码,真是有够腻歪。
婢女侍棋为她捏着肩膀,侍书喂她吃着水果,侍画为她揉着小腿,在三个如花似玉的婢女服侍下,秋季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林慎微很快就昏昏欲睡。
听见动静,她抬了抬眼睛,“侍琴回来了?”
“姐姐,”林慎微自诩是现代人,不讲究礼仪尊卑,因此并不允许三人喊自己主子或是小姐,要她们直呼姓名,四位婢女哪敢,僵持许久以后,便改口叫了她姐姐,侍琴走过来,将书信奉给林慎微,“驿站那边传来的信。”
林慎微漫不经心地拆开,见到信上的内容后,瞳孔骤然紧缩,“死了?”
侍画年纪小,胆子较其他姐妹更大些,听见林慎微的声音,好奇地问道:“姐姐,谁死了?”
“还能是谁,”林慎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太好,“林明珠那个贱人竟然死了,倒是便宜了她,没到边关就死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一了百了了。
没想到那个贱人倒是好命,可惜了她为她做的那么多安排,一个都用不上了。
叫林明珠死的如此轻松,林慎微只觉得胸口气闷得慌,愤愤的将手里的书信揉成团,狠狠地就朝外面砸了出去。
她发泄似的叫到:“啊——”
琴棋书画四人适时的垂低眼帘,装作未曾看到眼前这一幕。
侍棋的眼皮抬了抬,恰好侍书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种种情绪在交错当中不言而喻。
林慎微的愤怒,伤不着远在千里外的沈朝夕半点皮毛。
她收拾了一下这些日子里的东西,做好了明天离开的准备。
白虎已经被她赶回了山林,它是隶属山林的生物,不应当随着她踏足世俗。
半夜。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撞开。
黑暗中,平躺着的沈朝夕,睁开了眼睛。
片刻后,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
“不准动,不准说话,不然我杀了你。”
第4章 嫡女不甘心(四)
血腥味在屋子里弥漫,沈朝夕对这种味道很熟悉。
对脖子上的威胁,她视若无睹,反而轻笑一声,“你受伤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声音里也听不出多少惶恐的意味,仿佛被人架着刀的人不是她一般,清清冷冷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来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在这种荒郊野岭里会听到这样一把声音。
像是山间的泉,又像是林间的风。
说不出的悦耳动听,简单几个字,几乎叫人软了骨头。
“你是谁?”
来人沉默了片刻,沙哑着嗓子问道。
她不信一个小姑娘,会没有任何目的的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小屋里。
无数阴谋诡计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赵晚宸本就失血过多的脸色白的越发厉害,好在夜色遮掩倒是看不出来。
她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心却沉了下去。
若是孙玉山他们的手段当真到了如此地步,她输的倒也不冤。
“我是谁?”有趣的是,被她质问的少女,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轻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反问道:“你来之前,我就睡在这里了,难道不应该是我问你你是谁吗?”
简单的问话中,赵晚宸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猜错了方向。
不知道为何,明明此时正处于生死一线的她,对任何人都不该轻易报以信任的,但当少女的话一出口的时候,她毫无疑问的选择了相信。
像是已经相信了这个人许久一样。
“抱歉。”她压着嗓子道:“多有冒犯,今晚得罪了,待我逃过一劫,来日必有重报。”
“行了,”沈朝夕伸手敲了敲脖子上的刀,淡然道:“把这东西放下吧,我们好好谈谈,我根据和你的谈话内容决定要不要帮你。”
她随意伸手,自己没什么感觉,到将赵晚宸吓得心脏一颤。
这把匕首已经是她留在身上的最后一件武器,非保命的时候不会轻易使用,刀锋尖锐无比,轻轻碰一下都有可能划破肌肉,先前用来威胁少女的时候,她看似用力,实则小心地控制着角度,生怕误伤了人命。
若是以往,沈朝夕这么一敲自己没什么,但现在赵晚宸身受重伤,全身上下的力气在掏出这把匕首后就耗尽了,能握紧这把刀已经全是在靠她的意念在撑。
“抱歉,”她挪开刀,“我乃本朝公主,当今天子第四女,追杀我的是边关将领孙玉山的人,他们带了能够追踪味道的猎狗,我只是想来这里找一些伤药,并无伤人的意思。”
这种猎人搭建的临时住所,往往会留下一些烈酒和伤药,前者用来清洗伤口,后者则是简单的治愈伤处。
赵晚宸在逃亡过程中中了一箭,伤在肩膀上,虽然并不严重,却影响到了她右手的活动,除此之外,被拔出箭矢的伤口,由于没能够得到及时的清理和治疗,已经开始发炎化脓,流血都是其次,赵晚宸在军中生活过多年,知道这种伤口才是最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