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自己没有保持身材的概念,生活习惯还跟以前在杂志社一样。自从进组之后,他没多少时间坚持锻炼,但饭量还是一样大,于是他脸上的肉以张原凯的肉眼可见地多起来了。
“我才吃了六分饱。”季风有点委屈。
“你还要怎样啊大哥,你是不知道那些女演员为了保持身材都过的什么生活,你能吃六分饱就知足吧。”张原凯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尽职尽责,指着旁边空盒子里的一根鸡腿骨说,“让你啃完这根鸡腿,已经是我最大的善良了。”
季风嘟起嘴,往下一撇。
张原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枫哥,你变了,你竟然会卖萌!”
这段时间季风扮演的都是一个十八岁的傻小子,心理年龄直接降了好几岁。于是趁着张原凯惊讶的空档,季风一把抢过盒饭,恶狗……啊呸……饿虎扑食般又往嘴里刨了几口饭。
张原凯彻底惊呆了,抢回盒饭,恨铁不成钢:“枫哥!你不光会恶意卖萌,你还没节操!”
季风一口饭差点喷出来,但终归是舍不得,嚼巴嚼巴咽下去之后站起来去敲张原凯的脑袋:“你说谁没节操!太平盛世、光天化日抢人吃的,谁没节操!”
张原凯边跑边躲:“我节操全碎也不能再让你吃了——”
旁边一起吃饭的人有的被这场闹剧逗得哈哈大笑,也有的发出嘲笑:“一个十八线,再怎么保持身材给谁看?”
“少说两句吧,没看导演看重他。”
“呵,谁知道使的什么手段。”
“我看前几场戏,他演得都挺好的,导演也很满意。”
嘲讽季风的是个年轻姑娘,很不服气,说:“就算他演技好,和他耍手段拿角色也不冲突,否则一个糊穿地心的十八线,怎么就这么得了导演青眼了。我听说,他公司可是投了钱的。”
别的人不再和她争论,说起来,齐纪枫也算是带资进组了,不过显然他的公司对他的重视程度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高。
带资进组还是这么个待遇,经纪人连面都没露过一次,齐纪枫可能是这类艺人中最惨的了吧。
而实际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心里对齐纪枫的偏见在一点点消除。
演技好,这点从导演的反应就看得出来,虽然是几场相对日常的戏份,但他们有的时候也会情不自禁被带进去。
人也好说话,见谁都带笑,一点架子没有,这点从他和助理的相处中也看得出来,两个人是真的关系好。
虽然陆海待人也温和,但总归好像隔了一层,就跟天上的太阳一样,好看、暖和,但远远的不敢碰。
用直白的话说就是,这个齐纪枫更接地气,和他们也更加贴近。
唯一受人诟病的,就是他和陆海走得太近,别人看来免不了觉得他在抱大腿。
不过也有眼尖的很能看出来,齐纪枫是太入戏了,虽然出了镜头他也没有完全还沉浸在人物里,但时不时的举动仍然没有脱离陈小山这个人物。
陆海大概也感觉到了,因此对他的接近并不反感,给予他的反馈都是来自沈徽。
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太阳虽然偏了些,但正是最热的时候。季风回去稍微补了补妆,就要正式开拍了。
导演喊了“开始”,片场已经安静下来。
伤员们被聚集在一处,有人搬了不少子弹和手.雷等武器装备摆在他们面前。
陈小山被召集去集合,在队伍里掂着脚四处张望,怎么看都没看到,有点儿担心,就问旁边的战友:“伤员怎么转移啊?”
那人瞥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了还转移伤员?我们能跑脱就不错了!”
陈小山脸色变了,说:“那伤员怎么办?”
那人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只能留在这里,多拿点弹药,多杀一个鬼子是一个。”
“那怎么行!”陈小山急了,“我家少爷还在里面呢,我得去找他!”
那人把他拉住,说:“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到了军队里,除非是上面指挥的,否则天王老子也要去堵枪眼。我们马上就要开拔了,你这个时候去找他,只能和他一起等死。”
陈小山气冲冲地甩开他:“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说完冲出队伍,往安置伤员的院子里跑去。
“好,可以,纪枫,咱们再来一条,这一条你稍微收一点儿。”郑道说完,直接走过去,仔细跟他解释了一下,季风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接下来再来的时候,陈小山的反应就丰富了很多,对戏的群演说完那句“我们能跑脱就不错了”的时候,陈小山显然先是愣了一下。
他可以接受在战场上浴血而死,却没料到在这种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的战友抛下,只为了活命。
这个时候的陈小山显然也不是很明白什么叫做顾全大局,什么叫做保留有生力量,什么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只是仍然跟着自己的心去走,他不能和少爷分开,不可能把少爷扔在这个炮弹乱炸的地方等死,那太残忍了。
他一时觉得不能接受,既觉得生气又觉得茫然:“那……那伤员怎么办?”
等到那人拉住他的时候,陈小山颇有点决绝地挣脱开那人的手,说:“那我就和他一起死。”
“好,不错。”郑道很满意。他不怕新演员演技青涩,就怕他们不琢磨,他讲过了,演员能悟,这就足够好,每一位优秀的演员,都是这样成长过来的。
郑道正式当导演拍戏之前,在院校里做过几年老师,所以大概是出于职业习惯,他对新演员有更多的包容性,也更乐意去花时间教他们。
季风过来看回放的时候,郑道忍不住拍他的肩:“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不一样了?”
季风连连点头:“我要学的太多了,这个人物,我还是没有完全吃透。”
郑道说:“也不能这么说,你想想,就算是咱们日常生活里的真实的人物,他的情感会有这么丰富细腻吗?咱们这个是大荧幕,一点点细微的东西都通过镜头被放大,然后呈现在观众面前。细微的东西恰到好处地填充进来,能让咱们这个角色更鲜活,就是这个道理。你现在只缺经验,等你演的戏多了,就能慢慢摸索出来,怎么去适当地丰富一个角色。纪枫,我等着看你的进步。”
“嗯,谢谢导演。”季风心里很触动。
这样类似的话他还是在学校的时候听老师讲起。后来毕业时他决定转去做摄影师,当时的教授吴煦还挽留过他,说他天生是吃演员这碗饭的。
但那个时候季风很决绝,也许是年少的热血和冲动,那个时候的他心中满是对这个圈子的憎恶,他当时说了一句很伤人的话:“我想干干净净地活着。”
吴煦听完,没再多说一个字,既无奈又惋惜,最后与季风分别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希望你永远保有这份勇气。”
这句话里的意思太深,季风直到今天也没完全明白。
当他借齐纪枫的身体重生之后,以前那些让他选择转身的东西似乎不再成为他的阻碍,他就想纯粹地、一往无前地,去追求自己曾经真心热爱的,那些青春的梦。
镜头转场,陈小山冲进了伤员堆积的院子里,正坐在角落里,努力接受着眼前这一切的沈徽,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已然如一潭死水的眼睛亮了起来,但紧接着就是担忧。
第8章
付词扮演的副团长正焦躁地安排着最后的工作。
陈小山径直走过去,坐在沈徽身边,倒像是坦然赴死。
副团长最后一遍点了人数,终于发现了他:“你!在那儿干什么?前面队伍已经开拔了你不知道吗?”
陈小山知道留下来的都是伤员,可他全手全脚,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这是他以为他们终于能够暂时不用打仗,一时高兴换上的。
于是他双眼放直,理直气壮地说:“我瞎了!”
“噗!”付词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群演们被这么一带,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对不起导演,对不住大家,对不住!”付词急忙作揖,脸上满是懊恼。
这一段其实也是片中为数不多的一个笑点。少年人为了奔向他的信仰,用笨拙的方式企图欺骗那些清醒的人。
这种单纯的可爱总是让人忍俊不禁,但若细品,却也让人心里酸酸涩涩地疼。
郑道没生气,付词的表现说明这个点的设置和季风的表达方式都是正确的。不过笑场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容易循环往复,一场戏磨来磨去,容易失了滋味儿。
他把付词叫到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付词越听脸上神色越郑重,最后扭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季风,再次回到了镜头前。
这一次,季风再次念出台词的时候,付词果然没再笑场。
副团长脸黑得跟块炭似的,走过去把陈小山像拎小鸡仔一样就提到院子中央,说:“立正!”
陈小山挺直了身子。
“认识我是谁吗?”
“认识!”陈小山直愣愣地答,“你是副团长!”
“不是瞎了吗?怎么还认识?”副团长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