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女士,我已经将存储地址发送到你的个人信息卡中。]
[如果,有一天我不存在了……它应该也不会消失……]
温绵微愣,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亲眼看着……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消失了。
“你怎么可能会消失……”温绵勉强笑着说。
长久的沉默后,终于传来回音。
[很抱歉,温女士。]
温绵顿了顿,出声道,“不是你的错。”
“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温女士,晚安。]
“明天见。”
空荡荡的大厅,宽大的屏幕不断闪烁。
最终,留下这么一段话。
今夜的雪,很美。
温……女士,晚安,做个好梦。
03
宴归宁终于还是再一次找到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枝蔓蜿蜒在栏珊上,阳光静静浮撒其间,他便侧着身懒懒地倚在门前,只留给自己一个清瘦的背影。
这背影,欣长而略显瘦弱,却有些孤傲,让人不禁想到深山里的梅枝,绰约动人。
宴归宁没有呼喊,更未曾迈步,只是停在原地,生怕惊扰了他此刻难得的宁静。
他微微垂眼,修长的睫毛在眼底带起一片淡青,肌肤苍白如雪,整个人如月华精魄铸成,不食人间烟火。
美好的让人呼吸凝滞。
指尖缓压着一枝纯白的月季,花瓣层层叠叠堆积着,风轻轻拂过,花瓣随之坠落。
恰似,他的生命。
即将坠落,湮灭。
再无生机。
只这般看着,宴归宁眼底便不自觉落下泪来。
“哭什么?”他伸出手,轻轻拭去眼中的泪水,动作轻盈而小心,语气透着淡淡的温柔。
“我还在。”
“他不该…”
“不该这么做的。”宴归宁断断续续地出声,心中莫名产生恸哭的情绪,难以停止。
那些过去的记忆,散乱而不完整,可无论如何,他总是那般洒脱而不羁的,恰似灵动的清风,不为任何人停留,亦不为任何人……
或许有所欢喜,或许有所感叹,但最终,不过是……拂去衣上晨露,洒然向前而行。
宴归宁知道,自己曾经是执着的,疯狂的,幻想着,渴求着,丝毫不肯放手。他情愿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得不到,但只要面前这人,依旧停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可长久的等待,永恒的时间,他渐渐学会了……真正的去爱一个人。
爱是克制,不是疯狂。
疯狂的欢乐终将带来疯狂的结局,像火苗和□□,就在亲吻的那一瞬……
“容容。”宴归宁环住他的腰,微倾着头吻上他的唇瓣,紧紧依恋着他的温存。心仿佛静了下来,过去的一切,仿佛都释然了。
他还完整无损,心便满足了。
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很高兴,很快乐。”
“还能遇见你。”
许容沉默了许久,只是闭上了眼。
耳边传来他温和而郑重的告别。
“你想走,便走吧。”
许容睁开双眼,来不及握住他的手,便见眼前的身躯砰然破碎,无数的数据洪流涌出,空间出现一**的震荡。
瞬间,许容明白了……他可以随意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是,他微微顿了顿,低声叹道:“你总是让我来选择,这一次……便由你选择吧。”
——
星辰的光芒铺在脚下,许容不知不觉来到了……那个,他曾猜想过的地方。这里是空旷的,宽阔的,点点星辰挂在空中,祥和有序的运转着。
脚下是光滑白亮,不知是何材质铺就的地面。
不远处,空中是巨大的屏幕。
视角呈现全景,不时的切换。画面上,辉煌的教堂里,静穆而庄严。碧蓝的天空,划过一只飞鸟。火堆前,一群疲惫的人们休憩。
可这个空间内,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最无边的寂静。
而他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白衣长衫,乌发垂落身后,眉目锋利,神色寂然,恰如一柄尘封已久的神剑。
似是察觉有人到来,他转身而望,露出一双银白色如神明般的眼瞳,锐利而刺目。但转眼间,便化为最温柔的目光,如水般包容一切。
“你来了。”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
宽大的屏幕熄灭,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
长久的沉默后,许容终于开口了。
“他呢?”
“傻孩子。”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缥缈而游离,“你明知道的。”
“自始至终,我们都是一人。”
我给了他机会,他也做出了选择。
融入我,成为我。
成为更完整的自己。
“那不一样。”许容仰头看着他,不自觉的蹙着眉间,眼中渐渐升起几分雾气,似乎下一刻便要落泪。
然而,他只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身影。
“我知道。”他的目光越发温和,轻轻地将头颅抵在他的肩上,双臂渐渐收紧,将他整个人拥入怀中。
“没关系,我永远在你身边。”
这条路,你走的太远,也太累了。
背负着原不属于你的责任,强撑着独自倔强前行。
而我,醒的又那么晚。
独留你,面对这一切。
是我错了。
不该为了你好,便固执的想要改变你的命运。
容儿,我知道,你或许早已遗忘了我的名字,忘却了曾经的过往。
没关系,忘了便忘了吧。
我只希望,这未来的路,不要轻易抛下我。
你要相信,除了你,我真的……别无所求。
第55章 前尘01
——
多年以后, 面对殿内残灯,许容将会回想起那人坐在树下,与他第一次离别的那个遥远下午。
那时, 他什么都不懂,只记得明明应是个明朗的夏天,坐在柳树下的他却感受到了天空的飞雪贴在手心里,凉凉的,舒服极了。他问身边的夫子,“七月怎么会下雪呢?”
夫子同他一样,也是个凡人。他看不见夫子的面容, 只能听着他清淡阔远的声音,微微带着少许磁性, 萦绕在耳边, “那是有仙人突破了。”
“仙人?是能活很久的人吗?”他好奇地问,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转而思考起夫子应该是个怎样的人呢?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呢?应当是梦中那样的白色吧,纯粹而无暇。他肯定有着一张极好看的脸, 就像他好听的声音般。什么是美呢?他想应当是就如眼前这个他无法看见,却能感受的世界一样, 辽阔而深邃, 黑乎乎的, 可是偶尔那漏出来一点点光, 就让他足以感受到欣喜了。
尽管身边陪他好些年的小童说, 夫子是个很好说话,长相普通的书生。
他却不相信。
夫子的声音冷淡而沉静, 如同一个旁观者, 而非画中人。他说道:“是, 也不是。很多时候,仙人不是人。他们过去或许是人,或许是妖,又或许只是鬼魂,可是当他们踏上了仙途,慢慢地,他们就不再是人,妖,鬼,只是一个个追求力量和长生的……存在。”
“哦。”他点点头却并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既是个凡人,还是个瞎子。仙人这种存在,又怎么会和他扯上联系呢?
那时的他,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便是山海界赫赫有名的清微道君,执掌山海界内隐隐位居第一的上清宗多年,是当之无愧的分神大能,受人敬仰,威仪甚重,无人敢掠其锋芒。
那时的他,心中念得不过是眼前事,只恍恍惚惚地忆起昨夜做的那个特殊的梦。他做过很多次梦,那些黑沉沉的梦里,只有纯粹的黑暗,他只能摸索着前行,意外地闯入一个又一个梦。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他唯独知道的是,那不是自己的梦。他知道,每当有什么事情发生时,他就要做自己的梦了。
上一次做梦,是因为夫子,他在漆黑的夜里,循着那道浅淡的光,于石桥上遇到了夫子,雨水打在夫子白色的衣衫上,划过他宽阔的胸膛,濡湿了他的衣角,连眉梢都沾染着水气,明应是狼狈的,却独显着一种洒然姿态。他抬头,递过手中的油纸伞。
夫子眉目微沉,神色寂然,只淡淡的垂下眼,望着自己,没有说任何话。正当他失落时,夫子突然蹲下,一手抱起他,一手撑着伞,缓缓地走过石桥,沿着河边的道路,向他的家中走去。
他每走一步,路边的黑暗便驱散几分,那些扰人的,恐怖的幻象也驱散的干干净净,天边甚至出现了少许曦光。
年幼的他却无心看这难得的美景,他环着夫子的肩,只怔怔地望着这个陡然出现在自己黑暗世界的人,他的面容是模糊不清的,只有那抹纯粹的白色,干净纯然,似乎一下子就夺去了他的目光。
他的身影,他的存在,总是让他莫名想起自己过去静静地呆在小院里的时光,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回应,只有沉默与无言。
年幼的他,那时尚不理解那种滋味叫做孤独。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到来,然后孤独的死去。即便被记住,也很快就被遗忘。所以世人孜孜不倦的求索着长生,求着这个浩大的世界,这世间芸芸众生记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