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趟回乡目的性明确,理应是不会耽误太久。他将上次的匠人一并载了回去,还带了两个年轻的后生, 打算放在身边培养一下。
总不能真的把季舟压榨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宋景文深觉自己是个体贴的老板。
孙圆咬着笔头, 正在跟宋老板布置的奥数题死磕, 拧紧的眉头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弟弟,你看一下这题会不会。”
孙方快速瞄了一眼,哈哈大笑,简单利落地把题解了, 十分不屑地撇嘴, “你这进度也太慢了, 我已经学到奇偶函数了, 你怎么还停留在一元二次方程啊……”
孙圆凉凉地瞥他一眼, 骂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你聪慧行了吧, 可你那情商又实在堪忧。有这晃悠的功夫不如去东家面前表现表现, 做人要会来事儿,笨!”
被哥哥骂了的孙方觉得这是一种诋毁,他哼哼地咬着沙果, “咔咔”作响, “就比我早那么一点儿,谁大谁小爹娘都不记得。说不准我才是你哥呢!”
面对孙方的愤愤不平,与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庞轻轻勾了嘴角,“小屁孩。”
孙方微微放大了双眼, 气得拿果核去掷他,“滚你丫的。”
孙方习惯性地怼孙圆,但是对于哥哥的话从小到大还是听的。
上了甲板果然看到东家正晃着一个青色的水晶杯,深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在杯壁上。
这晃杯的动作莫名有些优雅。
孙方规矩地往宋景文的身后一站,同样不吱声,显得有些木讷。
微风浮动,宋景文淡然地抿了口酒,举起水晶杯在太阳下旋转,笑吟吟地问道,“太阳照在水晶杯上,好看吗?”
“好看,”孙方诚实地盯着闪闪发光的杯子,有些耀眼。
“什么原理?”宋景文猝不及防地考起了知识点。
孙方的脑子嗡了一声,半响才磕巴道,“反射,折射,散射。”
宋景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子,严肃地表达了对他的不满,“看书去,小方子,就这还有空来甲板瞎转。”
“我是小圆子,不是小方子。”孙方坦荡荡地说着鬼话。
宋景文眯了眯眼,又是一个巴掌照着后脑勺拍了下去,“你哥八成得气死,还搁这儿装呢?”
孙方现在已经不意外宋景文总是能准确地区分自己和哥哥了,丧丧地捂着脑袋,从宋景文的暴击下逃走了。
都怪孙圆!都是他出的馊主意,害自己挨打了。
孙方羞愧地低着头,余光瞥见金舟冲着宋景文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突然又不着急回去找孙圆那个狗东西算账了,抱着双臂看好戏似的躲在拐角处。
他今天是看出来了,东家的心情不好!
金舟十有八.九会和自己一样撞在枪.口上,尽管他是东家资助的第一批文人,当年还是个榜首,得了探花却未从政,死心塌地的给宋景文做事。
“各处的信房都知会过了,云国那条商路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传达。”金舟事无巨细地向宋景文汇报,路华清先前隐晦地说了无法大量供货的原因,这单大生意差点儿黄了。
宋景文当时听了就立即将金舟调去了云国,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只此一条,务必将事情圆满解决。
因而金舟不久前刚从云国考察回来,接手了那里的工作,如今刚回来又跟着宋景文跑回宁昌镇,真正是个陀螺,不停歇地转。
宋景文点头,让下人给金舟斟了杯酒,“高浓度的葡萄酒,喜欢就送你两桶。”
金舟回味着嘴里的甘甜,不客气地点点头。
宋景文在员工福利方面向来大方,挥挥手就将紧销的酒送出去了。
金舟支着栏杆,“宁昌镇的商界新秀多少都与您的生意有点儿牵连,没有什么异常。”
“我四叔最近有和什么人来往密切吗?”宋景文斜倚着栏杆,下人自觉地给他续酒。
“其他的倒没有,”金舟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八卦的神色,“不过,您大概快有婶婶了。”
“四叔年纪也不小了,早该有个傍家的了。”宋景文挑眉,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兴致缺缺地砸吧嘴,想起了尚在京都的媳妇。
思念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方才喝的酒才堪堪发挥作用,他似乎是醉了,竟是在水晶杯中看到了谢风的一颦一笑。
他苦涩地牵着嘴角,这算是异地恋了吧!!!真是闻者伤心,想他上船的时候,谢风那如释重负的样子,直叫他气得肺疼!
小没良心的!
金舟瞧着宋老板这咬牙切齿的模样,识趣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不敢问宋老板这是抽的什么疯。
宋景文的接风宴很是壮观,首当其冲的就是当了县令的宋世林。他以公谋私了一回,板着脸让衙役将各家的小厮以及看热闹的百姓拦在了外围。
宋世林打趣地在宋景文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民意高涨,你在民众中的影响实在不一般啊。”
宋景文一手搭在宋世林的身上,一手抬起高高地挥了挥,排面十足,“各位稍安勿躁,有啥事去石坡村找我就成。哎哎,别推人家嘛。哟,大爷,你也蛮激动啊,小子不胜荣幸,感谢大家的抬爱!”
大爷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子,“啊。”
他还以为这里在搞优惠活动,他是误入的!
再想反驳的时候,这毛小子已经跑远了。
宋世林直接带着宋景文回家了,其他人暂时安排在了镇上的客栈。离宋家越近,他越是难自持,一点儿形象也无地在原地蹦了蹦,“爹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饭,他也就只这么宠着你了,我们平常可吃不着他做的饭。这一连吃了四天了,就是摸不准你什么时候到家,时刻准备着呢。”
“奶奶呢?”宋景文被这种发自内心的浓烈亲情带动了起来,乐呵呵地找了一圈,愣是没看到宋老太,他好奇地探着头。
宋世林换上便利的常服,撩起衣摆扎在腰上,手上还在处理藕,“奶奶在你那边呢,听说你快回来了,去那边住了好几天,说是你的房子没有人气,给你暖房去了。”
宋兴平淹没在灶房的油烟中,焖菜的功夫出来了一趟,眼角的纹纠成一团,笑眯了眼睛,“我就知道你要回来了,本来要去接你的,老四非不让,这小兔崽子当了官,嚣张得不行,管着我跟你奶呢。”
埋怨的语气里尽是得意,这证明儿子孝顺。
宋宇这小子也出落成大小伙子了,很难把他和多年前的熊孩子联系在一起。他对着宋景文别扭地笑了笑,屁颠屁颠地去找了宋老太。
宋老太先是抓着宋景文的手好生查看了一番,得出了结论,“瘦了。”
再然后,宋老太后知后觉地发现谢风和奶糖没回来,瞬间脸色就黑了,不高兴地生着闷气,得了宋景文的保证这才喜笑颜开,“那说好了,下次一定带着孙媳妇回来,重孙子我还没抱够呢,你俩在生七八个,家里又不是养不起的。”
宋景文额头冒汗,想想那个场景莫名有些惊悚,他倒吸一口凉气,讪讪道,“一个就够了,好养活。”
宋老太觉得他不争气,哼哼唧唧地让宋兴平去做思想工作了,转头乐滋滋地跟老姐妹们唠嗑去了。
身上这金银新衣,可有得她炫耀了。
宋景文暂时就在这儿安定下来了,隔日就让匠人在石坡村盖起了游乐场,早一日完工,他就能早一日回去。
因着这里的地儿没有京都的值钱,而且消费的对象多是些中低等水平的人,是一项长期的投资项目,所以这游乐场建得比京都还要大,设施更多了点儿。
还分了儿童和成人区,游泳池权当是摆设,就差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期间,宋景文和谢风过起了传信的日子,他苦巴巴地盼着回京都好好收拾一顿这小祖宗。
这种状态维持一个多月了,宋景文洗洗手,擦干净了,小心谨慎地拆开最新的一封信,别提多珍重了。
他一看信的内容,心头一颤,惊喜。谢风又要给他准备惊喜,宋景文头大如斗,经历过上次的生日风波,他特别怕媳妇准备所谓的惊喜。
多半是惊吓,他捂着嘴笑,又乐又无奈,谢风连亲亲宝贝都学上了,看样子这惊喜还不小。
宋景文已经按耐不住归心了,急吼吼地要先行一步。
金舟诧异地看着宋景文跨上了“公举”,下巴都快掉了,“再有六七日就收工了,您不要留下来看一下效果吗?”
宋景文居高临下地顺着黑马脖颈处的鬃毛,悠悠然道,“有你在,我放心。孙方孙圆那两小子劳你提点提点,等这事儿结束了,你也去放个小长假。”
金舟只来得及捕捉到马鞭的残影,担忧地看着对方只身离去。
崩到极致的腰背,血腥气儿迎风扑来,躲也躲不掉,这味道像是盘踞在身上一般。
宋景文眉头的皮肤紧紧皱着,恶狠狠地拧着,他扳动机关,接连着几支箭射向了身后,“嗖嗖……”
三人应声而倒,同行的蒙面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像是被肉腥味儿引诱的狗,凶狠地龇着牙,为着这一点儿荤腥熬着猩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