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更相信这是沅戬干的，或许留虎玉一命只是为了洗脱自己嫌疑。
“我与他们碰面过，三四个人修，一个金丹期，剩下几个都是练气期，见我是人修，倒没有什么敌意。还问我可有门派，可愿加入他们门内。”
“你为什么不早说！”虎玉猛地抬头，金色竖眸恨恨地盯着他。
沅戬微微偏过头：“我若是说了，你还不立即跟他们拼命去了？若是杀了他们，你也就完了！”
这处理的的确没什么问题，江临沐拦住虎玉，一字一顿地说：“你别着急，我去联系大宗主，让他去跟那个门派干涉，若真是如此，一定回去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师尊，他们会给我什么交代呢？”虎玉眼睑带着泪，苦笑道：“他们是会将杀我兄长的凶手开膛破肚，还是扒皮抽筋？”
“不会，他们绝对不会这么做！”虎玉声音凄厉：“所谓的交代，不过是让那些人认个错而已！最多罚几天禁闭！”
“但是我哥哥没了……我再也没有哥哥了！师尊！我不甘心啊！”
应鳞垂下眼帘。
不甘心有什么用呢？
人修与妖修，从来没有平等一说，后者永远处于被欺凌状态。
他还记得，前世死去的妖修尸骨堆成山，血染红了宗门外的一条河。
有人为它们申冤吗？
没有。“本尊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江临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要相信本尊，虎玉。”
“我不是不相信师尊。”她仰着脸，眼中晦暗不明：“但是师尊真的能给我想要的结果吗？”
“无论怎样，你也不可这般做。”江临沐微微皱起眉头：“清芊，你看住她。”
虎玉慌乱地抓住江临沐衣角：“不！师尊，你不怕死，你放我去吧……”
清芊一个手刀劈向她后颈，弯腰直接将昏迷瘫软的虎玉抗在肩上：“师尊放心！”
江临沐回头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虎尸，抿了抿唇，半晌才说：“把它葬了吧，我去大宗主那里一趟，好歹也是我宗门弟子，哪能让他这么去了。”
天际黑压压一片，乌云间轰雷振鸣。
已是傍晚，门内长明灯渐渐亮了起来，璀璨如天际星辰。
灯油是从鲛人身体里炼制出来的，照明如白昼，终年不息，还萦绕着淡淡的香脂气息。
应鳞与他并肩齐走，低声问：“师尊，大宗主会管这种事吗？”
“他会的，长罗山珍奇灵草异兽极多，若是能以这个为借口弄掉那个小宗门，将长罗山划入宗门，对他来说简直求之不得。”江临沐语气冷淡，似乎在说什么无关要紧之事。
大宗主门外站着一群小孩，睁着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应鳞脸色一变。
可恶，怎么这个时候撞上李长风了！
江临沐冷笑一声，大步走入宗门，衣角飞扬起来，应鳞连忙跟上。
“师尊！您冷静些，万万不可被宗主知道您……”
卓影听到动静转过身，打量江临沐师徒俩：“知道些什么？”
“知道本尊最近又得了不少宝贝。”江临沐说。
“喔，你这是特地跑过来跟我炫耀来了？”卓影笑道。
他对江临沐总保持这种温柔，甚至宠溺的态度。
但是后来杀了江临沐的人，也是他。
李长风挑了挑眉，调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行告退……”
“别走呀。”江临沐打断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说：“师兄，我还有些事想问你呢，正好撞上，这不是巧了吗？”
李长风勉强笑笑。
不知为何，他竟然感觉浑身不自在，恐惧像是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师尊，先跟大宗主说吧。”应鳞拽住他的袖子。
江临沐回过头，将虎耀之事与卓影说了。
卓影听后果然愤恨道：“岂有此理！妖修有神识就该与人修一般，他们杀我宗门弟子，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19章 古琴带月音声亮
李长风走出门外，突然听到江临沐在喊他。
“李长风！”
他心里颇不高兴，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他师兄，先前他还规规矩矩喊师兄，现在倒是一点都没顾忌的了。
但是李长风没有把情绪放在面上，他笑容依旧和睦：“怎么了，这次带来的孩子里面可没有妖修！”
“我不是来要人的。”江临沐说。
他身上穿着一身白色锦袍，脖颈处有一圈软毛，堆砌在雪白的腮边，薄唇微抿，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血色，鼻翼挺直，左侧映出一道阴影，一双乌黑眼睛冷冷地盯着他，半点不见平日那副狡黠模样。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江临沐微微抬起下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应鳞跟他后面，微微皱起眉头。
“我母亲从死到现在，已经有六百多年了吧。”江临沐解开脖子处的一个扣子，微微仰起头。
“是，时间过得可真快。”李长风看了一眼他身后还未关上的门，压低声音说：“咱们还是不要讨论这种事，若是被大宗主知道了……”
“你会跟他说吗？”
李长风说：“当然不会，我跟你都认识这么久了，要是想告状，早就说了。”
“那不就没事了。”江临沐靠近他，微微低下头——若是修为不够，修真者也会渐渐老去，如今的李长风面容已有衰老之迹，背脊已有些许佝偻，一双眼睛亦不复当年精明。
“我想问问你，我母亲到底葬在了什么地方？”
李长风眼神迅速闪躲一下：“这，这时间太久，我都已经忘记了。”
“忘了？怎么会呢？不就是长喜镇的那座山上吗？”江临沐微微偏过头，轻声笑了一下。
“喔，对对……”李长风突然收住脸上笑意，瞪大了双眼：“你，你私自去凡世了！”
长喜镇是最近几百年才建成的，江临沐离开的时候，那地方还是座荒山呢！就连附近也没有几座村子。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江临沐收起笑意：“为什么我给母亲算的墓地，会变成陈家的祖坟？你跟陈家……达成了什么交易，可否透露一二？”
“陈家……不过一些凡夫俗子罢了，别说交易，交往也不可能啊！”李长风额头泌出一丝汗珠，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你是不知道，那座山本来就是陈家的，见那处地方风水不错，就将祖坟埋在那里了……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呀，所以又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将你母亲埋了。”
“是吗？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唉，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李长风叹了口气：“不过也过了这么久了，我忘了到底埋在什么地方……”
“呵。”江临沐嗤笑出声：“你说这跟陈家没关系……”
他声音骤然抬高了些，尖锐而凄厉：“为何他家会特地开出一块地，专门供奉你的铜像！”
“你真是好大胆子！连大宗主都不敢这般做！”
“我……”李长风连连后退，手心中捏着冷汗。
“你们在此处喧哗些什么？”卓影推开门，皱起眉头看向他俩。
应鳞连忙说：“师尊跟李师叔有些事在谈，不想惊动了宗主……”
李长风脑中忽然一闪，急匆匆跑向大宗主面前，低着头“噗通”一声跪下，泪涕横流道：“宗主，我有罪，先前有些事瞒了宗主许久，还请宗主恕罪！”
卓影弯腰扶住他胳膊，声音放软了些：“你跪什么，快起来！到底什么事起来再说。”
李长风不为所动，抬起头，声泪俱下：“宗主，江临沐他，他现在还跟凡人有所勾结！”
“什么？”卓影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江临沐
江临沐直挺挺站在原地，仿佛一把钉死在此处的雪色长剑，并未否认李长风的说法。
“宗主，这么多年来，江临沐一直托我将他的灵石带给凡人！凡人死后他卜风水，求我将她葬下，今日，他竟然还偷偷跑到凡世，去祭拜他！”
卓影似乎被气得不行，嘴角肌肉微微颤抖，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愚不可及！”
修真界入门后，就要与凡界一切划出界限，江临沐这种情况类似和尚出家后，还惦记这红尘中事，不但三天两头翻个墙，甚至还偷偷回去了！
“你知道入凡界是什么规矩吧！”
“知道。”江临沐微微抬起脸，直视他双眼：“即便是千刀万剐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只是……我想再问一句，我母亲，究竟被葬在了什么地方。”
李长风低着头：“我不知道！除了收门生外，我可没跟凡世的人有纠结！”
“那陈家供奉的铜像是怎么来的！”江临沐咬牙切齿：“不瞒你说，我已问过陈家人，是你……”
“他们只是感谢我怎么了！凡人升仙，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是我发现他们儿子有这个天赋，带他入的仙门！陈家将我视为大恩人，愿意分出香火供奉我！”李长风高声说道：“是他们愿意的！心甘情愿！我还能管着他们供奉不成？”
卓影微微凝起眉头，似乎非常不喜。
他其实很想说，卓影做的可真不厚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