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落在佳人细嫩的脸颊旁,佳人打了个寒噤,呢喃一句,没有苏醒的痕迹。
这人目色一沉,咬紧牙关,将红裳整个圈进了怀中,打横抱劫了出去。门外早已备好车马,车轿在宫墙内一路飞驰,稳稳停于一座庙阁前。
佳人好似比想象中沉了一些,睡脸安详可爱。
“江煜,江煜。”兰汝轻声低唤,“是孤。”
佳人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突然惊恐地张开了双臂挣扎起来。
兰汝怕他叫出声引来侍卫,便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别怕,孤是来救你出来的。”
这里是大齐的祖坛,几代帝王的灵牌高高矗立,烟雾渺渺而上。整座庙阁阴暗幽森,它位于皇宫的最边角,守卫最少,且直通外界,是兰汝千算万算选出的绝佳路线。
佳人愣愣地望着兰汝的脸,仿佛努力回想他是谁。听完他的话,一下子反抗挣扎着更为激烈了。
“孤知道,你是要去找云凛仙君的!”兰汝哪肯放人跑,将其紧紧拢住,又柔下声来劝慰,“孤以前也敬重他,钦慕他,认为他强若天仙。”
他的语气徒然一转:“可是他根本不会在乎,不会理睬,不会在意孤,也不会在意你。江煜,跟孤走吧,父皇在那太监的操控下四处贪求灵力,孤拜师本想借他的手除去那妖贼,谁知道他竟能狠心将你送入大典,用你作饵。”
“孤不忍,孤在意你。”兰汝深吸了一口气,“今日祖坛之前便算礼成,等仙君在大典上除了妖贼,你也是孤这世的正妃。”
佳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兰汝这段用情至深的表白之上,他注意到了兰汝发冠上一个闪耀金贵的银珠,毫不犹豫,抬手取了下来。
“你回心转意了?”兰汝大喜,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日的红豆耳珰,“江煜……”
下一秒耳珰没入佳人圆润白净的耳垂间。
佳人惊鸣一声,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啼叫!
兰汝:“……”
金足鸟被扎疼了又变回鸟形。火红嫁衣顷刻空荡荡地散落在地,它从其中探出头来,一边四处逃窜,一边不忘张开鸟嘴,吞掉银珠果腹。
毕竟身处凡间,兰汝哪里见过人霎时变作鸟兽的法术。
他被“江煜”的鸣叫吓得不轻,一头雾水,愣了足有半刻钟,俊脸垮了下来,这才缓缓认出金色绒球分明是江煜的贪财小宠。
小宠在此,那江煜在哪?
祖坛乃是整个皇宫阴气最盛之地,一缕烟气遥遥而起,朝着皇宫正中央奔去。暴露在空旷的室外,烟气渐渐化为魂魄之形。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眉眼如锋,半张脸有着火红的斑痕。
第30章
屋内吵吵嚷嚷,江煜在睡梦中被惊动,翻了个身,将自己团进了被子里。
厚重的帏幕被人一下子拉开,几个大宫女望着床内的江煜直皱眉。
乌发散乱,身上只着一件揉皱了的深色宫衣,露出的手腕间,唇瓣间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可疑红晕。虽是动人心魄的素颜睡容,但显然不足以入堂成礼。
“礼服呢?凤冠呢?”
天光甫一照进来,江煜猛然睁开眼,看着屋内人群怔忡半晌,连忙警惕地合衣下床,推开重重人群,在厢房中四处寻找,美人榻上,窗边,椅子上,空无一人。
金足鸟不在!替他去成亲的金足鸟不在!
几个宫人上前便要摁着他拾掇妆发,被李公公挡了回去,他尖着声音:“吉时已到,公子耽误不得。”
大约是已经候在殿内准备伺机驱除妖物,师尊也不在!
“皇子妃?”李公公的手从背后搭了上来,江煜一个寒噤,向前躲闪了一步。
这四周的宫人说是侍从,一个个包围上来,倒像是要压着他赶赴刑场。
“知道了。”江煜冷冷地瞥了瞥李公公,深吸了一口气。要想除妖,必须有一人为引。
刚一出门,悬在门梁上多时的问鸿霎时落了下来。
“啊!”先行的宫人叫出了声。
问鸿与李公公打了个照面,剑意森森,白玉剑面映出他一时间有些骇然的脸庞。
剑锋寸步不让,幽幽悬于空中,摆明了这屋里谁也不能把江煜带走。
“妖术,皇子妃带了妖物进宫!”皇宫禁修士仙术,宫人哪里见过能悬空的剑,霎时四散而逃。
倒是李公公镇定了下来,眼前一亮,似乎还想伸手触碰。
“问鸿!”江煜唤了它,将它召了过来,佩于腰间。
“奉迎大典,大殿之上不得佩剑入内……”一个侍卫阻拦道。
江煜斜眼望了过去,还未等他开口,李公公一挥手,示意侍卫禁言。他冲着江煜笑了笑,“一把未开刃的佩剑而已,许是皇子妃的贴心之物,无妨。”
未开刃……贴心之物?
江煜抚过白玉剑身,轻轻一声嗤笑,这公公大约是察觉了问鸿的灵力,临时又起了歹心。
他不置一词,颔首道了谢,头也不回地上了门前的彩舆。辇轿奔大殿而去。
禹承舟换了装扮,隐于殿侧的宫人之中,藏匿气息,紧紧地盯着大殿上的老皇帝。
一袭厚重黄袍加身也掩不住他身上的衰老之意,苍老干枯的面容隐在旒珠冕下。满朝官臣皆觉皇帝已经很少起身上朝了,今日皇子大婚的奉迎礼之上,皇子与妃子要行三跪九叩之礼,是以皇帝才亲临朝堂。
只有禹承舟知,婚礼乃是阳盛之时,这个老皇帝是想趁此机会吸取江煜身上的充盈灵力,以此逆天延寿。
此招须得修仙之人指点,大太监又禁修士入内,一副害怕被懂道之人揭穿妖术的样子。禹承舟皱了皱眉,心中浮起一丝异样。
吉时已到,彩舆早已停稳于殿前,皇子兰汝却迟迟没有出现。殿内的骚动越来越大,流言四散,众人疑心这可是皇家毁了婚。
老皇帝更是心急,时间一点点飞逝,他的体力越发不支,眼瞅着到嘴的灵力却得不到怎么会不急。
“传朕旨意,皇子妃先行叩礼即算礼成。”他沙哑着嗓音急着吩咐下去。
“皇上,这……”礼官宫人都急着劝阻。
轿帘被自内挑了起来,一双素靴而出,紧接着三千墨发倾泻,青年俊美无俦的一张脸,略一低头,现了出来,未着发冠,未加红巾,一身装扮清素不合礼制,更配不上大典的奢侈贵气。
在场多的是没见过这个天降皇子妃的人,皆被这副玉容所吸引,殿内顿时寂静了下来,连带着观摩皇子妃独自叩礼也没了意见,一时只闻礼乐之声吱吱呀呀,不绝于耳。
禹承舟抬了眼,从人群缝隙中望去,青年依旧清朗如月,不着礼服并不影响他的美貌。
他顿了一下,瞬时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不是金足鸟!哪怕相貌一模一样,不单凭衣着,禹承舟一眼望过去便识别了出来。
本要等到金足鸟与老皇帝接触时才是动手的时机,但眼下作诱饵的是江煜。
禹承舟绷紧了身子,目光一沉,手中已经掐好了诀,下一刻便要上前阻拦。
“禹承舟。”一个低沉的声音唤道。
他的动作一顿,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唤他真名了。
他一转头,微微一愣,“宗主?”
他身旁所立之人正是青漓宗的宗主,齐见月。
齐见月已是神隐多年,自从十年前宗门浩劫之后便鲜少露面,像他这样达至修仙的顶峰的,大多修士都会受其威势压制,难以与其对视,普通凡人更是无法窥见其身形。
禹承舟一咬牙:“是齐奕让您来的?”
“他回宗门跟我说你也被鬼域迷了心窍,神思不属,我竟不信。”齐见月语气严肃冷淡,“眼下一瞧,你要上去救你的弟子?”
“宗门戒规都忘了吗?作饵是他的任务便让他完成,他既然肯进青漓宗修行便应当有这种觉悟。”
说话之间,江煜已行完了全部礼节,一步一步登堂而上,离那老皇帝越来越近。
“不是的。”禹承舟不欲与他争辩,一抿唇便要起身上前。
一双手轻轻压在了他的小臂之上,一股灵流注入其中追寻着他的灵力,似是要将他紧紧锁住。
禹承舟心中一动,抬眼望了望齐见月,悄悄运转真气,将自己的灵力藏匿了下去。
齐见月的目光也投在大殿之中的江煜身上,堂中侍卫蓦地围将了上去,已然斩断了他的退路,将他紧逼在龙椅之前。
大太监躬身立于旁边,微微扬起了三角眼,而皇帝那双枯柴般的手又向江煜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邪物大约是附在太监身上,甚是强悍,与这个小弟子的实力差距极大。
齐见月动用神识去查探,片刻便突然收了回来,奇道:“他的魂魄还是个有缺陷的,三魂缺一魂,是天生的吗?”
禹承舟张了张嘴,一言不发。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江煜身上,双眉紧皱。
齐见月侧目去观他的反应,不动声色道:“他叫什么?我之前未在宗门内见过他,如此浅薄的资质,若是不幸身陨,只怪他自己修炼不精吧。”
江煜体魄只是凡人弱冠之年的模样,在一众侍卫的衬托下,实在太过清瘦。他似乎回头张望了一眼,被催促推搡之下一个踉跄,老皇帝一把攫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