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通常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要拼命争抢机缘了,修仙界内为了机缘拼得师门内斗,自相残杀,你死我活的不在少数。
禹承舟叹了口气:“江煜尚未筑基,齐奕刚修成金丹,仍不稳定。”
齐奕连忙拱手:“机会难得,还是让给师弟吧……”,他自知自己道心已乱,进去了指不定比傅怀肃败得还快,万一一会儿幻境中出现的是师弟或者小外门的脸,被这二人在外围观……
江煜悄悄挪去了岩石边上,这种男一男二兄友弟恭,互相谦让的场景,关他炮灰什么事。
禹承舟内心也在犹豫,齐奕绝不是最佳人选,但江煜……他放心不下。
他伸手抚向自己腰间,蓦地怔住了,问鸿剑不见了,不知是方才入水的时候,还是看幻境的时候。
禹承舟警惕起来,还未张口,却突然瞧见问鸿剑贴着潮湿光滑的巨石岩壁,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落,而剑锋那一头,紧紧钩住了江煜后腰的腰带。
他连忙飞扑过去,可剑已经入了水,江煜背对着潭水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潭水是砭骨的冰凉,江煜情急之中呼唤:“师……”水顺着他的嗓子倒灌进去,呛入肺中,仿佛全身浸入冰块,凉透了血液。
太过突然,慌乱之中,齐奕和禹承舟再想下水,水面已经被死死地封冻了起来。
一层澄澈透明的玻璃外罩之下,乌发散漫如墨色海藻,外袍披散,江煜犹如一个漂亮干净的瓷娃娃,随着浮水静止不动,手摊开来,伸向外界。
禹承舟一拳砸在了封冻的水面上。
好冷。
江煜揉了揉眼,天空阴沉沉的,降雪不断,漫天漫地都是朦胧苍白,雪掩住了前行的路,也遮住了来时的足迹,只留下四个浅浅的小坑。
素色的弟子长袍不见了,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足以御寒更无法抵御风雪,鞋底被雪水浸透了,冻麻了脚趾头。
有人牵着他的手,身上的衣衫单薄极了,手比自己的还冰凉。
“哥哥,为什么上山的路不修台阶啊。”
哥哥?江煜微微怔忡,看来幻境是根据原主回忆来制造的。不知是不是幻境的缘故,原主的记忆逐渐叠加在他的记忆之上,大脑中一片混乱浑沌。
“以后就修。”
江煜抬头,他看见的竟是禹承舟的脸,五官一模一样,但弧度更加柔和,笑起来更加轻松干净,睫羽尖上落了雪,一抖动,扑簌一片。
“为什么大门修的这么窄小啊。”
他们的前方就是青漓宗的山门,左右矗立着两根石柱,不少宗门弟子沿着石柱追逐打闹,进进出出,来来往往,嬉笑不断。
“以后就改。”
禹承舟见他走累了,便把他抱到了怀中,将小小的脑袋轻轻摁在自己肩膀上。
“承舟,这次又捡回个什么?”齐奕倚在门柱上遥遥向他招手。
禹承舟走过去接过了雪青大氅,披在江煜身上,温和地笑了笑,“这是我收的徒弟。”
“徒弟?”齐奕凑了过来,想要逗了逗江煜,“让我师弟收徒弟可不容易,那你快叫师尊呀。”
他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师弟这新收的徒弟长相虽是姣好无比,但脸侧有一块血红的胎记太过瘆人,自额间延伸到眉骨旁,张扬鲜艳,引人注目,看久了别有一种奇特的妖冶。
江煜不知齐奕为何盯着自己看,他有一瞬间的迷茫,忽地反应过来,仰头望了望禹承舟,下定决心摇了摇头,“不叫!”
禹承舟无所谓地揉了揉他的头,将他的脸掩到自己怀中,亲手将他抱进了宗门。
第16章
青漓宗的主峰很大,左手边一排练功读书的讲堂,右手边一排外门弟子的小茅屋,正中央还有十二根石柱环立围绕而成的试炼场。
一群弟子跟在禹承舟的背后,吵着闹着要逗江煜玩,然而看清雪青绒袍下江煜容颜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却步了,呆呆地驻足原地,脸上不禁流露出惊讶神情。
江煜不解。
禹承舟默默皱了皱眉,顺了顺自己身前少年的鸦色长发,轻轻一点地,带着江煜直飞藏书阁阁顶。
禹承舟略行一礼:“师尊。”
青漓宗的宗主,齐见月回过了身,一身雪白长袍坠地,发梢有无数金丝勾连,强大的灵力具有压倒性威势,逼着在场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无法直视他的面容。
江煜只觉眼前一片通彻圣洁的柔光,一股真气犹如小蛇在他全身的血管中乱窜,压制他的灵力,迫使他全身瘫软无力反抗,脸颊旁侧微微发烫,犹如针扎。
半晌,他听见齐见月说:“此子乃灾祸,青漓宗留不得。”
“承舟。”齐见月又冲向禹承舟厉声道,“你要收他为徒,难道认不出他是何物吗?”
禹承舟连忙道:“师尊你误会了,他不是……”
“我用不着拜师。”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江煜打断了。
许是受了幻境的影响,江煜的性子更加倔了,直接挣脱怀抱,跳了下来,他屏气凝神,指尖燃起了一团黑色的小火苗,像是炫耀一般回头看了看禹承舟。
禹承舟神色一变,连忙喝止他,金光挥了过去,熄灭了火苗。他将江煜紧紧藏在身后,又对齐见月行了一礼,低声道:“弟子知道了。”
他将江煜抱起,转身离开了藏书阁,飞回来时的方向,不一会儿山门又在眼前了。
江煜不禁开口问,“我们去哪?”
禹承舟的眼神既柔和又无奈,最终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地一揉他的头顶,“我们回家。”
漓阳峰很空旷,落了雪的庭院显得有些空旷寂寞,禹承舟甫一进去,便给整座山峰加了结界,叮嘱江煜留在此处,切不可乱跑。
江煜循着记忆随意走动,却发现这里与现实中的漓阳居大有不同,没有重重复复的回廊,没有迷宫般的四十九间厢房,简简单单的主副两间,一间禹承舟住,一间他住。
“你还没行拜师礼呢!”禹承舟倚在门框边,含笑望着他,“要行作揖礼,还要奉茶。”
幻境中的禹承舟真好看,俊美无俦,临光而立,芝兰玉树。江煜莫名有些沉醉,俯身要拜,一躬身突然反应过来,“我又没说要拜师,你占我便宜。”
他一拽禹承舟的衣襟,对方措不及防地被拽弯了腰,两人额头轻轻一碰,响声清脆,一触即离。
禹承舟揉了揉额头,无奈:“双方碰头不是拜师礼,是成亲礼。”
“那奉茶也不能我一个人奉。”
“两人喝就不是拜师茶了,那是交杯酒。”
禹承舟蓦地想起了什么,严肃道:“还有,再不可动用你体内的灵流。”
“不用灵流。”江煜不悦,“那我修炼什么?”
“问鸿。”禹承舟轻声唤道。
从旁屋走出了一个半大少年,跟江煜一般高,眉眼间自带一股锐气风意。他停在禹承舟身边,抱臂乜了江煜一眼,有些不屑,“主人,他……”
禹承舟手中掐诀,少年立刻变回了一把白玉剑的模样,修长而轻盈。禹承舟将他递到江煜手中,“往后你修剑道,就用它来练习。”
江煜有些诧异这幻境中的禹承舟竟会让出本命问鸿剑让自己练习。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剑柄,随手挥了两下,银色的光辉一跃而出,伴随在他的手腕两侧,轻轻舞动。
事实证明,原主确实有练剑的天赋。
院中有棵遒劲参天的古槐树。江煜每日在树下练剑,问鸿剑逐渐融合与他的灵神之中,剑意深入他的心法,无师自通,便已摸索出门道。
剑术逐渐精湛的同时,江煜发现自己开始时常走神,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出现那个清癯颀长的身影,晨练时,用餐时,夜醒时,他抓住所有机会竭尽可能地观察不同的禹承舟,喜悦时的他,皱眉时的他,生气时的他。
江煜每学会一个新的招式就迫不及待地想找他展示,昂着头等他夸夸自己,渐渐的,展示似乎比学剑更为重要,更让他上心。
一棵小苗在心底扎了根,野蛮生长,一晃眼草长莺飞。
某一天修炼之时,江煜分了心,瞥眼望见屋檐之下,禹承舟正望着自己的方向愣神,面如玉琢,美如仙人,唯独眼神炽热而直接,红尘之气遮掩不住。
目光相触,他的心尖一颤,剑锋一抖,偏了几寸,扰乱了花瓣,也割伤了自己小臂。
为什么自己会徒然生出这种感情。
他在慌张无措中自我安慰,这些都是原主的情绪,通过幻境无限放大,干扰了他的思绪,搅乱了他的内心。
禹承舟飞奔过来,心疼地责怪他,微微弯下身,帮他处理伤口,
看着俯在自己身前那瓷玉般的脸庞,专注的神情,江煜蓦地明白过来,原主内心最大的奢求就是能与禹承舟心意相通,心心相印,于是便制造出了这个令人怜悯的幻境。
想到此处,江煜的心情万分复杂,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在一股小小的黑气中迅速凝结愈合。
幻境中的时光飞逝。过了寒冬便到了上元节。主峰的弟子孩童们喜欢放花灯,各式各样的彩灯承托了灵力,摇摇晃晃飘到半空,装点在银河之畔,星星点点,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