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门兄弟不愿出山,甘心在那里以灵力维系山中运转,师尊执意将我与琼年送了出来,给了我与琼年各三个锦囊,叮嘱我们不必执意回去,到时候阙阳山的封印自会开启。”俞移山望着天色,喃喃道,“只是我们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你的锦囊中是什么?”周自恒问道。
“第一个是当初给你师尊那封信,师尊让我到终岁山来,不要孤身在外,”俞移山呆滞地答,“第二个……滴了一滴血,记载了‘东隅之血’修炼术法,当初我去云宫台救你,便是它助的我。第三个,我尚未开启,故而如今还不知是什么。”
方才闻彻说两位仙尊“血洗阙阳山”已是惊动了在座所有人,人们交头接耳,满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若是他二人,为何阙阳山仍有人在,却不追责?”
“阙阳山百年声名,两人便可屠尽?简直荒谬!”
“不追责,自是因为阙阳山之人并不知道来人究竟是谁,而唯一知道的,可能便是被杀的启华真人,琼年姑娘想想,若非启华真人对来人毫不设防,又如何能够被一剑毙命?况且当日,若非他二人,你又怎么会见到谢清江座下三弟子呢?”闻彻答道,“诸位,当日启华真人被一剑毙命,严华真人猎捕妖兽身有重伤。谢左二人可是四仙尊中人,实力不可小觑,凭他二人,既无劲敌,如何屠不得阙阳山?”
这次众人倒是都沉默了下来,只有主座上的沈长夜一声接一声地咳嗽着,冉毓呆坐在原地,闻彻口中之事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此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半晌才有人问道:“可他二人声名极盛,凡此种种,又何必去做?”
“凡此种种,也只不过是一句‘贪心不足’罢了,”闻彻摇头晃脑地叹息了一番,“此二人背地犯下滔天罪恶,原因有二。其一,是想铲除终岁山劲敌,顺顺利利地成为仙门百家之首。这二么……则是与‘东隅之血’有关。”
“东隅之血?”
“三山五海十大禁术之二,你当修炼此术不会付出代价么?”闻彻看向主座上的沈长夜,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关于此术,我知道的定不如长夜仙尊多,不如请长夜仙尊来为众人解释一番吧。”
沈长夜睁开那双漆黑的眼睛,瞳中似有万古长夜:“不错。”
他站起了身,向台下走来:“当初为平天悬之乱,我四人迫不得已修炼了东隅之血,合力绞杀洛久安,此事在修真界众人皆知。世人皆以为东隅之血是一种禁术,可此术当如其名,最初并非一种法术,而是一种……血脉。”
血脉?
俞移山一把攥紧了周自恒的手,低声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幽城,我们掉进江拂意的长安幻境,其中一幕……他离开师门之时,我师尊曾指着狂癫崖说,他说……”
“‘狂癫崖下众人埋骨之地溢满了瘴气,阙阳山的秘密,这么多年,只有你父亲一脉知晓’。”周自恒重复道,感觉自己很冷,说话都很艰难,“若此术本是一种血脉,那你推测便有问题,此术不是江拂意所创,而是……他本身就有这种血脉!”
“具体事宜,我知道得并不清楚,”沈长夜走到了闻彻面前,冷漠地说道,“说了这么多,阁下也该清楚明白地告诉大家,今日你所听闻的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又是谁告知于你的呢?”
闻彻一时语塞,转而道:“谁告知于我并不重要,可我说了这么多,长夜仙尊既不反驳,想来这些事情你全都知道了?”
“映日仙尊当年之事,我已知晓,”沈长夜便答,“可你所说屠阙阳山之事,我着实不知,今日你告知于我,我也很是意外,还请阁下言明究竟是从谁那里得知的消息,也好让我继续追查。”
“眼下正事是召集仙道百家,共抗妖魔二族,此事容后再议,”闻彻眼睛一转,“不过……终岁山如今污名累累,四位仙尊有三位深陷污泥,不知长夜仙尊能否独善其身呢?他们这些年做下的这许多事情,长夜仙尊难道半分都不知?谢左二人今在何处,他们的罪行为何你不公之于众,这一桩一件,可都是疑点啊。”
沈长夜沉默了一会儿,转向众人:“谢左二人……在萧宁率魔族攻上终岁山一日已经假死脱身,后我在缝魂洞之前与二人交过一次手,如今……不知所踪。”
若说先前还都是臆测,沈长夜的话语,便是坐实了二人的罪名。闻彻得意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转而惊惶说道:“缝魂洞前?当初四仙尊受神之旨意镇守缝魂洞,如今却自己先成了罪魁祸首,这还不算,便是座下弟子,也有妖魔族人,终岁山如此,让我们仙道百家还如何敢以你为尊,领导众人呢?我循天城虽不是什么大家族,但如今有幸揭露这些祸事,不如长夜仙尊将镇守之权让出,也让我等更放心些。”
“呸,无耻小人,说到最后还是为了篡夺这统领之权!”冉毓几乎气得直接跳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乱吠?”
“那也总比你们终岁山好些,还自诩仙道之首,山中却尽出些妖魔鬼怪。”闻彻阴阳怪气地反驳道,“听说你师门下不仅出了萧宁这个大魔头,还出了卧底的妖怪,恕我直言,这谢清江比之当年的江拂意也差不了多少,还好意思自称一代宗师,我看称为一代魔师还差不多,专为魔族养魔头,恶心得很!”
“你!”
“有本事你便叫你师门兄弟回来,让妖魔二族与我们一同镇压缝魂洞啊,在这里冲我发脾气又有什么用,还不如……”
闻彻话音未落,突然有大风自云宫台之上起,空气中冰蓝色的灵力一闪,便将他重重掀翻,直接从云宫台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他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刚想破口大骂,便见一人走到了他面前。他不知为何,死活直不起腰来,只能低头呆呆看着来人衣摆上绣着的青色竹叶。
他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上去,跪下。”
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他机械地站了起来,自己爬上了云宫台,对着沈长夜“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来人又道:“叩首。”
他便“砰砰砰”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磕完之后却还是跪在地上起不来,他还在着急纳罕之时,便听沈长夜左手边几人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喊道:“二师兄!”
顾陵手执秉烛,向沈长夜微一阖首,算是行礼,他面上虽带着温文微笑,眼神却没什么感情:“还请仙尊放心,妖族众人从今以后正式与魔族决裂,愿与各位一同镇压缝魂洞。”
有人大着胆子质问:“你说他们决裂他们便决裂,你又是什么人?”
顾陵转过身去,露出一个笑容,眼瞳在烈日之下闪着光:“我就是妖族新任的族长,顾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两更(大概
第93章 真言
席间已有骚乱, 闻彻还跪在原地怔怔地没有动弹,循天城旁的人眼见不对, 有意找茬, 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也是清江仙尊座下的弟子么?城主有一句话说的倒好, 这终岁山中, 尽出些妖魔鬼怪呢!”
顾陵却没有理他,他答完方才那句话后, 便往前走了两步, 踏上了云宫台的台阶。他在闻彻面前蹲下, 冰凉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仔细地问:“方才那些话, 是谁教给你说的?”
闻彻见他只有一个人, 犹有些不服气:“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知的!并未有人教我, 呸, 此等腌臜事,人人得知都应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顾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左手凝起一团冰蓝色的灵力, 精巧地在他喉咙间一扣。闻彻感觉一股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似乎在一瞬间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话语了。
“这……这是何妖术?”
“这可不是妖术, ”顾陵托着腮,温文笑道,“当年灵真上神两门法术, 一曰清言,二曰真言,只是让你说几句真话罢了,不会要你的命的。”
他不等闻彻回答,继续问道:“这些事是谁告知于你?”
“是……是一个黑衣人,带了一个银色半面面具,”闻彻捂着自己的喉咙,却被那力量牵引,不由自主地说,“他说……让,让我把这些事在长夜仙尊开座谈会之时悉数告知众人,便可为我循天城搏些声名。”
“沈秋鹤……”顾陵喃喃自语了一句,继续道,“还有呢?”
众人一片哗然,只听闻彻继续道:“没,没了,他告诉我这些密事一旦公之于众,势必引起仙道百家对终岁山的不满,到时候我循天城便可……手握终岁山话柄,理所当然地取而代之,管他什么缝魂洞,还能将修真界覆灭不成?反正不管怎样百家都会联手,此时若不取代终岁山的位置,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在真言诀的牵引之下,他几乎是将心中的想法吐了个干净。在座的众人听到他毫不掩饰的话语,无一不是掩袖侧目,纷纷唾弃。沈长夜面色缓过来了些,只向前走了几步,问道:“阿陵,此等术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陵松开了钳制闻彻的手,笑着将他从台阶上丢了出去,顺口吩咐道:“小六,此人祸乱修真界,离间人心,其心可诛,将他押入云宫台下终岁山牢狱,待得镇压缝魂洞后,再按从前规矩公开审判,以罪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