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冉毓闷闷地答,“自从……去了之后,山上诸事千头万绪,我同几个师兄师弟一起掌事,勉强才没有出了大乱子。”
他曾经也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不经事的两年、再加之这些日子的磨炼,竟也有了些许深沉的影子。顾陵眼眸一黯,沉吟片刻才道:“今日长夜仙尊宴请仙道百家,共商缝魂洞暴|乱一事,我是和你九师弟一起来的。我知道这些年有许多事……但是你不要怪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当年之事,我虽信他,终究也没替他拦下来,”冉毓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经历了那样的事,在仙门之下身败名裂,如果是我,我也担不住。我不怪他,你放心好了。”
“这些日子在魔族,我一直在调查一些事情,”顾陵叹了一口气,回道,“当年有人告诉我,说你九师弟身上煞气极重,恐怕会影响心智,此事我查了良久,才有了些许头绪,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他怎么也来了……”
“听闻是长夜仙尊请来的,缝魂洞有异象,也干系到魔族的地盘了。”
“哟,这长夜仙尊心可真够大的,这人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罔顾情义,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竟还有脸回到终岁山来。”
萧宁身边的刖蓝几次听不下去,想要扬声说些什么,皆被萧宁拦了下来。
“尊上,他们说话如此难听,为何你还要忍着?”刖蓝把手中的剑往桌上重重一搁,她本就是在魔族长大的,惯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如果是我,我就……”
萧宁冲她摇了摇头,简单道:“不要在终岁山闹事。”
两人正言语间,顾陵从一侧溜了进来,在他身边坐下。萧宁连忙为他倒了杯茶,问道:“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丹心峰看看小六。”顾陵将他手中温度正好的茶一饮而尽,见他面色不自然,便笑道,“对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他们呀,之前的事都是误会,他们会听我的……”
“不必了,”萧宁转过头去,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感情,“见面两伤情罢了,你想见他们,便去见,不用告诉我。”
“可是……”顾陵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兀地听到云宫台下有人遥遥地摇了三声铃——往常四仙尊出现的时候,每人都会有三声铃响,如今却也只剩下三声了,或者说,应该只剩一声才对。
仙道百家之人几乎是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纷纷起身,向着云宫台阶梯处望去。顾陵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看见身边的萧宁没有动,自顾自地坐着,凝视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长夜衣袂翩跹,快步从白玉阶上走了过来,经过萧宁时却顿了一顿,他垂着眼眸,不知是在对着顾陵还是萧宁说话:“你来了。”
萧宁答道:“嗯。”
沈长夜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向前走到了主座上坐了下来。主座本该坐四个人,如今他左右两边却都是空空荡荡的。
“诸位今日来终岁山,我很感激。”在顾陵的记忆当中,沈长夜是个少话且冷漠的人,鲜少会在众人面前露出这样虚假的笑容,“还请诸位满饮此杯,当作我的谢意吧。”
周围一阵“不敢不敢”的恭维之声,萧宁沉默着饮了酒,只听沈长夜继续说着:“诸位都知道,多年之前,灵真上神以身殉世,将世间妖魔封印在缝魂洞中,保修真界太平安宁。如今缝魂洞有异,似乎是欲开之兆,今日叫诸位来此,主要是希望诸位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与我共同将这暴|乱镇压下去……”
他还没有说完,他身侧一位瞧着年岁有些高的老人便笑着打断了他,话语也算客气,只是其中意味引人深思:“长夜仙尊这是顾左右而言他了,谁不知道终岁山守护缝魂洞,只有四仙尊才有解印之法,今日我等来此,主要是想先听终岁山一个解释啊——映日仙尊是修真界罪人,清江仙尊与挽山仙尊……”
他的目光在萧宁身上暧昧地一转,接口道:“身死于……之手,那么长夜仙尊,这缝魂洞为何会暴动呢?难道是除了四仙尊还有旁人掌了解印之法?”
沈长夜尽量压制了自己的情绪,简单地说:“此事容后讨论,这并非当务之急。”
那老者原是齐云派的掌门薛岭,也算是半个人物,闻言却不依不饶道:“长夜仙尊此话颇有些做贼心虚的嫌疑。”
仙道百家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对于终岁山、对于四仙尊的客气,只是如今终岁山只剩一人把持大局,谁不想在这种时候长长自己的威风,取而代之,成为修真界新的首领者呢。众人虎视眈眈,有人出头连忙应和:“说得极是。”
“长夜仙尊,此话还要说清楚才好啊。”
顾陵看着沈长夜的面色变了又变,捏着酒杯的白净手背都用力到爆出了青筋,最终还是道:“诸位想要解释,我一定会给一个解释的,只是如今……”
顾陵瞧着有气,情不自禁就想要张口为他说话,萧宁却突然按下了他的手,声音不大,在座人们却听得清清楚楚:“此事是魔族之人作祟,与终岁山无关,你们还是先关心些正事吧。”
沈长夜一愣,不意他会开口为他说话。此事干系重大,若他坦诚想要解开缝魂洞封印之人是谢清江与左挽山,恐怕会引发众人对于终岁山的不信赖之情,如今也只能如此含糊过去了。
薛岭被萧宁打断,却更加得了意,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呢,怪不得这终岁山叛了师门的弟子今日还能进得来,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也不知清江仙尊在天有灵,会不会为教出这样的好徒弟欣慰啊。”
萧宁根本就懒得理他,他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却侧过了头,对顾陵道:“师兄,今日日头太毒,闲话又多,你身子不好,如今可还撑得住?”
“我没事。”顾陵低低答道。
薛岭见萧宁不回话,不由大怒,仿佛自己受到了什么侮辱一样:“当年在云宫台做下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蛾子怎么有人如今还在这里……”
众人只听“唰”地一声,一道剑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回过神来才看见是琼年冷冷地执着剑,横在了薛岭面前,薛岭面色如土,结结巴巴地说:“你……小辈对我如此不敬,这就是阙阳山的家教吗?”
琼年毫不在乎,吹了吹自己的剑锋,嘲讽道:“老人值得尊敬,倚老卖老之人却让人恶心。”
她微抖手腕,锋利的剑刃从薛岭白胡子之下划过,齐整地搁下了一缕。薛岭面如死灰地“噗通”一声坐了回去,再不说话了。
琼年往众人当中看了一眼,将手中白色的胡须吹散在空中,她的声音很好听,如今却让人无端觉得冷:“有些人欺软怕硬惯了,但如今是在终岁山,我希望在座诸位明白,这是长夜仙尊好说话,不是你们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琼年姐姐的名字我想的时候出自“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所以每次写她我都觉得她是一个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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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善恶
如此一闹, 众人才勉强安分了些。沈长夜借此机会,清了清嗓子, 尽量平和地说道:“诸位都知道缝魂洞对我修真界之意义, 据先辈留给终岁山的卷轴,缝魂洞当年倾修真界举界之力才得以封印。这么多年过去了, 如今叫诸位来, 也是为了商议,诸位皆出一份力量, 我们便可在它真的洞开之前阻挡, 不至于到时候手足无措。”
座下众人各怀鬼胎, 一时之间竟无人应和, 也不知是谁轻轻地抱怨了一句:“缝魂洞都是书中记载的故事了, 就算真的破了封印, 又能有多大影响……”
“是啊, 终岁山依缝魂洞而立, 如今封印要破了,叫我们来做什么?”
沈长夜眉心一跳,正待要再说些什么, 却突然深深地蹙了眉, 一只手不自觉地捂上了自己的胸口。
顾陵还在诧异,下一刻便见他突兀地栽了下去, 一口血呛开在白色的衣袍之上,氤氲出一片刺眼的红色。
众人还来不及为此事惊诧,云宫台晴朗的天空之上却“噼啪”一声炸开一道响雷, 有滚滚的乌云从天际席卷而来,顷刻便在云宫台正上方化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自那黑色漩涡的中心处,缓慢地降下一道浅红色的帷幕,那帷幕仿佛有生命一般,机巧地绕开了终岁群山突兀的怪石,完完整整地把整个终岁山笼罩进来。伴随着那帷幕的还有一个轻轻的声音:“今日真是高兴,能和你们一起玩一场游戏——”
顾陵觉得这声音说不出地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萧宁倒是异常镇定,他坐在原地,甚至连手中的杯子都没有放下,一只手将顾陵揽进怀里,方才淡淡地抬眼向天空中看去。
沈长夜连着吐了好几口血,吐得前襟一片狼狈,所幸还不致命。他费劲地从主座前爬了起来,皱着眉道:“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