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么,为何如今却受不得——
萧宁转头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顾陵,心酸地想起,从前受了这样的委屈,是师兄替他拦下的,从那之后师兄一直尽心尽力地护着他,几乎再也没有让他受过委屈。如今想是……安逸了太久太久,竟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了。
他抽了抽鼻子,尽力摆出一副冷漠神情,反正本就是清白,还愁查出什么不成?萧宁在心里对自己说,现今师兄神志不清护不了自己,自己也不能太没出息。
他还没有想完,便听见空气中突兀一句,顾陵坐在席间,冷冷淡淡地开了口,声音是斩钉截铁的笃定:“我看见了。”
谢清江一怔,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顾陵答道:“我看见了,昨日傍晚,他往后山去过。”
谢清江喝道:“你一直在我房间待着,怎会看到这些?”
顾陵平静地回答:“昨日傍晚,我溜出去了一次。”
他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萧宁:“然后我便看见他独自一人,从竹林出来,往复澜台后去了。”
萧宁下意识地说道:“我昨日去,是……”
想了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琼年皱了皱眉,站了起来:“昨日他去后山是去见我,我二人在寄澜亭聊了几句便走了,我可为他作证,他不曾做过这劳什子事情!”
人群中却一阵暧昧的唏嘘:“哟,终岁山可无女修啊,昨日傍晚逃席,孤男寡女……”
顾陵却面无表情地接口说道:“我也看见你了,你走了之后,他又回来了。”
萧宁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陵,失声唤道:“师兄,我……我没有啊……”
“说起这孤男寡女私会,我这儿倒有另一事,本来不想在这会上说的,”人群正七嘴八舌地讨论之时,幽州落虚宫的宫主却突然站了起来,扬声说道,“大家都知道,我落虚宫只有女子,上终岁山难免有些不方便,便劳烦两位仙尊为我们准备了偏僻些的住处。”
幽州落虚宫只收貌美女子,修真界倒是无人不知,只听那宫主继续说道:“可谁知在这种地方,竟也有淫贼!我宫中弟子前日昨日在清池沐浴,竟被人偷去了几件贴身衣物——”
她刚一说完,席间便炸开了锅:“竟还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人在席间!”
“宫主可知是谁,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落虚宫的宫主扬了扬眉,探手入怀,取出了一样东西:“如今借这个机会,也正好向清江仙尊讨个说法,不知这样东西,你可见过?”
她刚一掏出来,萧宁头脑中便“轰”地一声,霎时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她手中,赫然是他前几日送给顾陵的那个,墨绿色剑穗。
似乎有千年寒冰的碎片从头浇下来,冷得他僵住了,萧宁头昏眼花,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站稳。他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之声,转过头去,缓缓地、缓缓地看向了顾陵。
而顾陵竟朝他看来,甚至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
天昏地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你复活辣、aiyo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试剑其下
弟子剑穗皆由师门亲自授予, 颜色各异,谢清江一看见那剑穗便变了脸色, 险些没站住。左挽山上前一步, 一把扶住了他:“清江,这……”
“小九, 你说, 这是怎么回事?”谢清江颤着声,指着那剑穗问道, “是不是有人盗了你的剑穗, 怎么会在……怎么会……”
萧宁恍若未闻, 他怔然地盯着顾陵, 周身一切似乎都化为了灰烬。顾陵垂着狭长的眼眸, 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
冉卓方才的疑虑现下已转化为了讶然, 他看了对面的萧宁一眼, 一甩袖子便转身离去, 留他一个人在试剑场上。落虚宫那宫主似乎意识到了这剑穗为何人之物,嗤了一声,隔空将那剑穗扔到了萧宁身上。
明明是极轻的东西, 落在身上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萧宁无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清清楚楚地听见那落虚宫宫主的声音:“此等淫贼竟是终岁山人, 清江仙尊,还请您给个说法吧。”
谢清江见他不答,急得面色都惨白了几分:“小九, 你说话啊!”
萧宁依旧不答,俯身拾起了落在他脚边的剑穗,缓慢地朝顾陵走了过去。顾陵长睫一颤,抬起眼来看他,萧宁逆着光冲他走来,身后阳光刺眼,竟让他一时看不清他的脸。
萧宁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的希冀:“师兄,是不是你……”
“是我,我没有疯。”顾陵在他耳边悄声答道,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我跟你讲过,让你离开终岁山,是你不肯。”
“是,我,不,肯,”萧宁低声将这几个字重复了几遍,忽然笑了,他很少在人前露出笑容,“师兄啊,你想要我走,你求什么呢?”
“求什么……”他听见师兄这样回答,口气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快意还是别的什么,“你近年来修为大成,我听师尊说,他想要让你去做他的首座弟子。”
“你撒谎,”萧宁低着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不知是想要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首座弟子……你想要?还是你哪个师弟想要?无论谁想要,我都可以让给他,你真以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那么重要吗?”
顾陵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他鬓边的碎发,把事先想好的说辞诵经一般干巴巴地背出来:“萧宁,你可记得你少时……那些栽赃到你身上的腌臜事,哪一件不是我做的?当时我觉得这样一直陷害你,有一天会让师尊看出什么端倪,便换了个方法罢了……”
他如在梦里,根本连仔细去看看萧宁的脸色都不敢,只得颠三倒四地继续说着:“不想一骗便骗了你这么多年……哈,哈,哈,萧宁啊,你可知,我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从前世,到今生,都没有变过。
你无妨恨我、怨我、伤我,只要……平安。
平安啊。
人世间最简单的两个字,竟成了镜花水月一般的奢求。
萧宁仿佛被看不见的利刃一刀穿心,被抽去魂魄一般噗通跪在了地上,顾陵只能听见他无措的、哽咽的声音,仿佛想要说服自己:“这……这样拙劣的谎话……”
开始有人不耐烦:“同证人这样磨磨唧唧,是想要翻供么?清江仙尊,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管是不管?”
谢清江扶着额,似乎终于明白了过来,他抬头看向面无血色的顾陵,牙根咬得发酸,却要摆出一副伤心极了的样子:“诸位,此事……此事真的不能如此定论罢,小九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子,他不会……”
方才萧宁连胜多场,出尽了风头,此时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眼热的,都乐得见这般场景。落虚宫的宫主“哎呀”了一声,笑道:“清江仙尊这话说的,倒仿佛是我们冤了您弟子似的……终岁山是修真界标杆,难道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包庇自己人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完这话,群情激昂:“宫主说得是啊,这种淫贼,还在试剑大会舞弊,在我门下,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萧宁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着:“我没有,不是我……”
可是没人会信的。
座间一片喧哗,冉卓沉沉地看了萧宁一眼,起身道:“此事如此耽搁也不好,今日修真界百家众人都在,也不会污了这位道友,还请二位仙尊请出终岁山门规来,以安众人之心罢。”
“冉公子说得是啊!”
“请个门规,总归是行了吧,难道终岁山就什么都不做,这样包庇罪人吗?”
“……”
冉毓方才跑过来坐到了冉卓身边,此刻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大声吼了一句:“大哥,我小师弟他不是这样的人,他……”
声音却逐渐小了下去,人证物证摆在面前,作证的还是他一向尊重的二师兄……
有冉家的人把他摁了下去,七嘴八舌地叮嘱着:“行了小少爷,你怎么还向着外人,有什么可辩驳的……”
萧宁猛地看向冉卓,目光如电,有血一般的颜色从瞳孔深处泛了出来,他执拗地重复着,突然高声喝了一句:“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大风突兀地在复澜台之上兴起,吹散了萧宁的发髻,顾陵却在那一瞬间有些恐慌地发现,似乎有魔气在萧宁周身升腾而起,蠢蠢欲动地想要外溢而出。
此刻修真界众人皆在,万一被人发现他有魔族血脉……恐怕他非死下不得这复澜台了。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虚空中便有一根泛着灵力的黑色戒鞭“啪”地一声抽了下来,将他周身的魔气打得四散而去,萧宁没有防备,被那根戒鞭直接抽下了坐席,狼狈地摔在坐席下的石板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有声音沉沉传来:“逆徒,犯下这等罪过,还不认罪!”
谢清江望着那风起处,皱着眉唤道:“长夜……”
“是长夜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