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杜思,你无故杀害云州百姓,是否将本官放在眼里?”
“!”杜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大人,我来时程潜已被人杀害,现在搜查、说不定能捉到凶犯,请您三思!”
“还敢狡辩!本官今日必要严惩你这油嘴滑舌之徒!”祁绍煞有其事道,“来人,将他押回官府。”
“是,知州大人!”
两位捕快上前将杜思制住,强行托起他向外走,当几人走到祁绍身边时,杜思挣|扎着开口。
“我手上没有一点血迹、怎么可能杀害程潜?大人…”
当他触及祁绍双眸时,突然喉中一哽,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与李治飞是一伙的。”杜思双眼发红,艰涩道。
祁绍拍拍衣袖,坦然迎上杜思质问的眼。
“万物皆流,无物常在。”他勾起一丝笑,仿佛这是对将死之人最后的宽容,“是你不识时务,触怒左相大人,清高,也要是有权有势才能清高起的。”
“你!”
祁绍敛下笑,面色冷凝道,“愣着做什么?快将他带走!”
杜思还想与他争辩,头却被捕快无情按下,眼前闪过大片被践踏过的白雪,深深刺痛他双眼,一行人走回衙门,祁绍似乎不想声势,特意挑房屋少的地方走,一群人东拐西拐,终是回到了衙门。
“进去!”
杜思被一众狱卒狠狠推进牢,牢门与枷锁的碰撞声清脆至极,杜思扒到牢门前,却只见到狱卒幸灾乐祸的脸。
“被关到这儿,就别想着出去了,叫你家人来给大爷们打点打点银两,让你在牢里过得舒服些,不然、就准备挨板子吧。”他们哄笑道,“看你生的细皮嫩肉,想来也受不了皮肉之苦,脑瓜儿放清醒、想好了叫我们过来。”
狱卒高兴地走了,杜思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他一人,整间牢空荡荡的,阴暗的角落时不时有老鼠窜过,风声在墙外呼啸而过,壁上烛光忽明忽灭,这儿充斥着湿冷的空气与墙挡不住的寒冷,杜思不禁蜷起来,昂起头望向那一点缝隙外的天。
可天已经黑了,杜思看到的不是光,而是与牢里同样的黑暗。
杜思的眼黯了黯,无端生出许多迷茫。
就在这时,监牢大门那一段传来许些声响,有模糊的人声顺着空气回荡在角落,遂有一阵窸窣步声传来,躺在稻草堆上的杜思动了动,又重新坐起来。
“牢头,今晚真有人被关进来了?”
“当真、绝对当真,小人亲眼所见。”
“……”
这声音太过熟悉,杜思讶于官府传播消息的速度,他才刚进牢没多久,后脚这两人就跟进来看他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是到了关押杜思牢前,只见白发斑斑的牢头后跟着两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为首那人的斗篷下漏出一点外衣颜色,杜思瞄了一眼,随即闭上眼去。
“大人,到了。”
牢头停下,转过身向两人笑眯眯的伸出双手,其中一人甩给他几块碎银,牢头连忙道谢,哼着小曲走出去了。
牢头刚走,后面那人便迫不及待的摘下兜帽,冲杜思阴阳怪气道。
“唷,这不是杜思么。”毛益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进了牢,着实让我心疼啊。”
杜思没有理会他,见此,毛益便愈发嘚瑟起来了。
“你不是最遵纪守法、秉公办事的那个人么,这是犯了什么事?说出来、好让我替你排忧解难。”
杜思恍若置闻,毛益咧开嘴、还想说什么来奚落他,却被另一人制止。
“杜思,你进了这儿、想出去好比登天逐日,水中捞月。”
他跟着卸下兜帽,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宋炜不紧不慢的脱下斗篷,扔给一旁空着手的毛益。
“左相大人叫我来劝劝你,机会只有一次,你可要想好了。”
杜思睁开眼,却毫无动作,宋炜冷笑一声道。
“杜思,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里是监牢。”杜思应道。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牢房。”宋炜故作深长,“你所在的牢房专门用来死刑犯,任他是哪路人,进了这儿都好比离岸之鱼、易入难出,这正是…”
“是天牢。”杜思突然开口道,宋炜一噎,望向杜思的眼神更奇怪了。
“既然如此,你便更要好好斟酌此事了。”宋炜在牢前不停地走动着,“这样,我给你半个时辰,你想好…”
“请回吧,我已对李治飞说清楚了。”
“什么?!”宋炜急急走上前,紧扒着牢门,“你疯了,这里可是天牢,古往今来可只有横着出去的!”
宋炜眼巴巴的盯着杜思,他已不顾仪表,任由口水肆意乱舞,“你年纪小,还没走出去看看我大周边疆,说这种话定是火上心头…”
“我都想好了。”杜思躺回角落里,背对着宋炜,“天色不早,两位快快回去歇息吧。”
“嘿?你这小子、我这样求你还不够吗?我可从未求过别人!”
见杜思依旧无声,甚至连动都不动一下,宋炜气急,他手脚并用,就差竖起脑袋往上撞了,相对于不骄不躁的杜思,被关在天牢里的人反倒更像是他。
“大人,息怒啊!”
毛益连忙伸手去拦,宋炜顺势举起手,几个耳光便朝他头顶招呼。
“诶呦、知县大人,你怎么打我啊?”
“别拦我、我要跟这小子评评理!”
毛益狼狈的躲闪着,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毛益干脆一把抱住宋炜,将他往监牢外拖去,宋炜争不过毛益,口里仍不依不饶道。
“杜思,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几分骨气!要不是左相大人的吩咐、我早请别人吃酒去了!你一无权、二没势,不会有人替你说话!你且睁开眼睛向外看看,整个云州都在看你的笑话!你以前救过的刁民说不定就在其中,敢问他们有谁能帮得了你?此时不落井下石倒算好的了,那些个人怕不是在收拾盘缠、准备跑路!我看你就是个傻子,跟你爹一样的傻子!”
宋炜的话回荡在监牢,重重打在杜思心头,不久,牢房又恢复一片死寂,但此刻、杜思却静不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一个时辰,监牢大门传来动静,又有人朝这里走来。
杜思没有转身,那人却十分安静,开门的牢头也并未多言,一阵窸窣,他走了进来,缓缓停在杜思身后。
一股难言的压力传来,杜思侧身望去,却见到一位预想不到的人。
他不加任何掩饰,应该说、他不屑加以掩饰,那人立在牢房中,却犹如站在某个高端场所里一般贵气,他从上而下俯视着杜思,眼底弥漫着化不开的暗光。
此人正是当今权势滔天的左相大人——周鸿祎。
此时此刻,杜蘅正站在门外,等着杜思归来,雪又下了起来,白茫茫的一片雪舞,似要将整个云州吞噬至尽。
第82章 风雨欲来(十二)
杜思缓缓坐起来,抬头正对上他的眼, 周鸿祎展颜一笑, 令杜思无端生出几分压力。
“我认得你, 你是李知府的侄子。”周鸿祎笑眯眯道, “五年前,于北平永中,我在他府上见过你一面,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记得。”杜思十分紧张,面前这个男人正是段景衡口中足以与太上皇双商抗衡的人才,更是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左相大人, 虽不知当今圣上为何毫无动作, 此刻, 杜思却腾不出多余的空间来细细思索了。
眼前的周鸿祎突然叹了口气,似是惋惜道。
“我曾多次听过关于你的传闻, 小小年纪屡破数案, 比起那些手掌大权、却无作为的官员们好了不知多少。”周鸿祎负手而立, 并在杜思面前来回踱步,“如今, 奸佞小人当道,残害忠良、明推暗就者位居高处,使得一些真正有才华的人埋没,尸位素餐、持禄取容之人比比皆是,纵观满朝文武,尽是一片溜须拍马, 他们助长歪风邪气,将大周朝廷整的是乌烟瘴气,竟无人敢说实话!”
周鸿祎说及此处,脸涨得通红。
“我看在眼里,气在心底,可单凭我一人、又如何能整治得了这等鼠雀之辈?”
他用力一挥袖袍,昂贵的面料在空气里发出许些声响,杜思双唇紧抿,默默望着他。
不久,周鸿祎突然侧过脸,此时,他面上白白净净,哪还见得方才的气愤,他喉头微动,对杜思正色道,“若有你这等青年才俊,也轮不到这些人来作乱,我知你抱负极大、不甘见到此情此景,难道你不想助圣上严惩他们吗?有这等人在,天下苍生便会多受一份苦难…我老了,不能像从前那般壮志昂扬了。”
周鸿祎长长叹出一口气,杜思眨眨眼睛,还是没有回应,周鸿祎见此,突然又大步上前,将杜思眼前的光遮挡住。
“杜思,我知你是被冤枉的,只要你道出实情,我定会将你从这天牢里、毫发无伤的送出去。”
周鸿祎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唯有那双眼散出几点阴鸷的光,‘毫发无伤’这四字辗转于他喉间,最后被缓缓念出。
牢里光线本就昏暗,再加之周鸿祎欺身上前,杜思几近见不到一丝烛光,但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或许是因这些日遭遇的太多,亦或是在隆化那五年锻炼出来承受能力,杜思的眼里竟未有一丝波动,听到周鸿祎的话,他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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