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渊忍不住笑:“叶老板请不起啊,叶老板穷。”
阮嘉观察他神色,见他还是失落且遗憾,担心他是因为盐场的事不高兴了:“行啦,其实什么盐场铺子说白了是你的嘛,我花的还不是你的钱,哪里穷了,要不我还给你?”
叶少渊诶了一声,知道他误会了,顿时哭笑不得:“还给我干嘛,给你了就是你的,和我没关系。”
阮嘉想了想:“这不太好,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能——”
叶少渊打断了他:“我愿意啊。”又看阮嘉,“你愿意吗?”
愿,愿意什么?
阮嘉总觉得这话带着另外的意思,又担心是自己想岔了,一时心脏狂跳,却不敢出声。
叶少渊等了会儿,又笑了笑:“算了。”
再给你一点时间,以后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毕竟等父皇和母后知道了这个消息,必然会逼我把你带回去——你看,不是我逼你,我也是被迫的。
他眯了眯眼睛,而阮嘉则无端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顿时一阵战栗。
其实以前他不会有这么大反应,然而夜枭军一战后,他神经敏感了好多——又或者说是紧张了好多,顿时手脚发凉,连忙催着叶少渊走了。
叶少渊不明所以,全然没想到是自己吓到他了,直到坐到酒楼里,阮嘉还是心神不定,白着一张脸,叶少渊这才蹙起眉来:“阮嘉?你怎么了?”
阮嘉猛的回过神,忐忑地道:“我在盐场觉得后背发凉,你说是不是铁牛在看我?”
铁牛就是打铁汉子死掉的那个儿子。
叶少渊觉得奇怪,毕竟阮嘉当初在村子里是全不怕鬼神的,但他还是安慰道:“没事,就算看着你,也该是感谢你才是。”
阮嘉干笑了一声:“那看一眼也就够了,晚上可千万别来找我。”
叶少渊微微一静,认真地看他神色,目露询问。
阮嘉本不想说,然而他执着地看着自己,只好道:“哎,就是,从那晚之后,就睡的不太好,老是做梦。”
他说的含糊,但叶少渊一下子明白了他指的是夜枭军那晚之后。
阮嘉只提了一句就不想说了,虽然他很想告诉叶少渊他晚上老是梦到夜枭军找他,还梦到自己杀人,他也很想说自己好害怕,特别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但是这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太对,好像是在撒娇一样。
阮嘉在说与不说中纠结,桌上的布巾都被他拧皱了,而叶少渊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小心谨慎地没有开口,场面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像是有一层窗户纸隔在了中间,隔绝了两人。
阮嘉等了一会儿,狠狠心要捅破它了,却被楼下的呼和声打断:“小刘老板!真是稀客稀客啊!”
然后传来刘猴儿疑惑的声音:“你说我?我什么时候成小刘老板了?”
小二含笑:“哎哟您家的布坊——”
然而他还没说完就被小徐老板的声音打断了:“你要点老鸭煲?这家店的老鸭煲难吃死了,别点。”
小二:“哎话不是这么说——”
刘猴儿:“好不好吃又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来我家的朋友吃的,那跟我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不像你……你点什么菜?别点了!小二,他点的都不要。”
小二:“哦好的好的——”
小徐老板:“凭什么!小二,我点的都要,还要来两份!”
小二:“好嘞您稍等——”
刘猴儿:“我说了不要!我家吃饭干嘛要给你点菜,又没请你,一边儿呆着去。小二,老鸭煲,快点。”
小二:“呃——”
小徐老板:“你这人!怎么没请我了!小爷名声响当当的,我告诉你只要我上门去,你娘肯定请我吃饭。还有我说了不要老鸭煲!小二,换成乌鸡煲,再来一份糖醋鱼和一份蜜卷儿。”
小二:“啊——”
刘猴儿:“名声再大也比我矮,谢谢。我娘最讨厌矮子,你可一边去吧。然后小!二!我就要老鸭煲!其他的不要!”
小二:“所以到底要哪个——”
刘猴儿:“老鸭煲!”
小徐老板:“乌鸡煲!”
小二:“……”
两个人在大堂吵了起来,钱眼徐人小势大,在望山镇鼎鼎大名,没人敢惹,众人只敢悄悄讨论几句刘猴儿,说他是新开的刘氏布坊的小掌柜,还说他们一家人是前段日子从山沟里过来的,不知怎么发了笔财,就翻身做老板了。
阮嘉听在耳里,明白了个大概,叶少渊则关注的是另一句话:“有村里人去刘氏家做客了?也不知道是谁。”
阮嘉心想不管是谁,赶紧劝架吧,这样子吵下去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叶少渊心领神会,随手捏了个纸团,往刘猴儿脑门一扔,刘猴儿顿时哎哟一声,抬头一看,看到了二楼的阮嘉两人。
小徐老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瞬间安如鸡,低眉顺眼变成了乖巧.jpg
刘猴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见他被制住了,幸灾乐祸地啧啧了两声,找小二确认了点老鸭煲,然后三两步跑到二楼来坐下:“叶大哥阮大哥!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啊!”
阮嘉上下打量他:“小刘老板也在这吃饭啊?”
刘猴儿顿时尴尬,叶少渊含笑看戏。
刘猴儿便解释他怎么就一夜变成了小刘老板,果然是刘氏用阮嘉报答的二十两银子做本钱,和丈夫一合计,干脆自己开了布坊。
“昨天才开张,我还没来得及给叶大哥阮大哥说,”刘猴儿道,“我娘是让我今天请你们去吃饭来着,结果我跑了一趟,发现你们出门了。”
阮嘉便告诉他自己去了盐场,大略说了下盐场的事,听到什么监事会,刘猴儿眼睛一亮:“就该这样嘛,大家一起发财啊,别搞得要钱不要命,跟钱眼徐似的。”
一边安如鸡的小徐老板内心怒骂无数条,面上则带着和善的微笑。
刘猴儿又问了好多监事会的事,显然很感兴趣,阮嘉说着说着忽然有了个想法,问他:“你在店里忙吗?”
刘猴儿一愣:“我不忙啊,当然不忙,我娘还要我去上学,我打死都不想去。”
阮嘉问为什么,刘猴儿道:“私塾我们可请不起,公学的话,镇上倒是有个小公学,可钱眼徐是公学的出资人之一,还偶尔去当当教员,我去了肯定要被刁难,我才不去。”
小徐老板心道你猜对了,不刁难你我不姓徐,面上则继续和善微笑。
阮嘉劝了他几句,刘猴儿态度极其坚决,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小徐老板要整他,何况他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去了就生无可恋了,阮嘉只好放弃。
然后他道:“那你有没有兴趣来盐场做事?”
刘猴儿疑惑,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要我去当监事吗?!”
阮嘉点头,刘猴儿顿时兴奋:“这个好啊……可是我啥都不会,我担心自己做不了。”
阮嘉陷入沉思,叶少渊见他实在很喜欢刘猴儿,想了想道:“让小徐老板教他不就好了。”
小徐老板:日。
刘猴儿也嘀咕:“我不想当他的学生。”
叶少渊:“我保证他不敢整你。”
他看看阮嘉的表情,见他眼中很欢欣的样子,于是在他心里,此事便非行不可了:“野了这么久,不说尽忠尽责,也该办点事了,你说是不是,小徐老板?”
小徐老板心知暴君想博王妃欢心,自己反抗无效,认命答应了。
同时他认清了刘猴儿在王妃心中地位不低,预知到自己昏暗的未来,再次有了连夜逃跑的冲动。
可惜叶少渊微笑一瞥,叫小徐老板想起他在王府、在军中的生杀予夺,小徐老板还不知道此雍王早非彼雍王,只好嘤的一声,委委屈屈地顺从了。
阮嘉敲定了监事的人选,果然满心欢喜,叶少渊便也欢喜,此时刘猴儿的老鸭煲做好了,刘猴儿便望向两人:“叶大哥阮大哥,你们也过来吃饭吧!今天村子里来人了,我娘做了一桌子菜。”
阮嘉都要答应了,顺口问了句:“谁来了?”
刘猴儿:“嘿嘿,其实就来了一个,唐白唐大哥。”
阮嘉一愣,叶少渊挑眉,而刘猴儿没注意到两人神色,自顾道:“唐大哥好厉害的,他搞出了一种很好吃的粮食,叫做玉米,上次来镇上卖,正好是早集,大家尝了一点,然后呼啦啦就抢空了!好多人还没抢到,托人去他们村里找唐大哥买。后来他们那一个村都被他说服,种了好多玉米,听说预定的人都排到了年底。哦对了,我还听说——”
他犹豫了下,压低声音:“听说官府的人对玉米很感兴趣,想找他买来做军粮。”
阮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哪个官府?”
刘猴儿:“西南还有哪个官府?当然是那什么叛军——哦不是,昭王的官府。”
他呸呸了两声,小心地四下看看,希望没被人听到他喊昭王做叛军。
而阮嘉,阮嘉一脸愕然,不明白未来的雍王妃怎么就跟昭王的人有了接触,而小徐老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叶少渊倒是一脸平静,对刘猴儿道:“你就说阮嘉身体不适,我们就不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