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浓一向张扬跋扈,这会儿却低眉顺目,先叫了姑姑,姑父,又主动跟方锦时打了招呼。
方锦时不待见她,冷淡地应了一声,心里羡慕在公司加班的哥哥,不用见她,就不会心烦。
方妈妈招来佣人,给客人上茶。
茶香袅袅,刘贺城笑呵呵地看着方家人,微胖的脸上挤出褶子,像樽和和气气的弥勒佛。
“妹妹,妹夫,实不相瞒,我今天过来是为了丽浓和锦时的事。”
茶水还烫,方家父母本想和刘贺城先叙叙话,刘贺城却急不可耐地说明了来意。
方爸爸有些惊讶:“哦?小时和丽浓有什么事?”
方妈妈也把目光投向刘贺城,等着他的后话。
刘贺城把表姐弟俩在生日宴上的龃龉说了说,神色间有些愧色:“怪我平时忙着工作,对丽浓疏于管教,让她那么无法无天,在小时面前乱说话。这么大人了,又是姐姐,怎么能挤兑弟弟呢?!”
他前半段话是对方家人说的,后半段直接瞪着刘丽浓,变成了给女儿的训话了。
刘丽浓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习惯了众星捧月,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这屈辱还是她爸爸给的。
但在来方家之前,爸爸已经跟她说明了利害,要她隐忍,为家族牺牲,保全刘家的富贵,才能保全她公主般的生活。
人在屋檐下,她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咬碎银牙,忍了!
方爸爸却没兴趣听刘贺城训女,只道:“小时,有这回事?”
方锦时不知道这父女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爸爸问起,只点了点头,表示确有其事。
方爸爸还未表态,方妈妈便埋怨了一句:“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她说话的语气不重,只是看着方锦时的眼神却不像往日那样温柔。
刘贺城盘算着先服个软才好说话,见方妈妈埋怨方锦时,忙站在他这一边,好卖他个顺水人情:“这事不怪锦时,都是丽浓那丫头嘴碎,我已经好好教训她了,今天登门拜访,就是想带她正式跟小时道个歉……”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极周全,嘴角的笑容自然了几分。
方妈妈却道:“这事自然不怪锦时,我只是气他不早说。”
她的眉宇间攒起皱褶,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你这孩子,表姐说你不好,你就该跟妈妈说,妈妈自然会为你做主。你冲姐姐回嘴,不知真相的人还要说你没礼貌,这多不好?”
刘贺城:“……”
感觉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方锦时倒是受教,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谢谢妈妈!”
方妈妈点点头,换了个坐姿,依旧闲适雍容:“不过你表姐被你舅舅教育了这么久,又诚心诚意登门道歉,想必今后不会再犯了,我的建议你是用不上了。”
说着,眼波微动,看向刘丽浓:“丽浓,你是个好孩子,相信你跟表弟道过歉,他会原谅你的。”
方妈妈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却把刘贺城,刘丽浓父女俩压得喘不过气来。
刘丽浓满心以为一切会按照刘贺城的计划进行:只要她道了歉,善良大度的姑姑姑父就会原谅她,甚至反过去教训方锦时,叱责他的咄咄逼人。然后她爸爸就可以顺势谈起家族的难处,谈起生日宴上方锦时向顾先生告状的事,再请方家人帮忙说合,自然水到渠成。
哪知道方家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姑姑更是站在了袒护方锦时的第一线上。她的喉咙里好像哽了一块肥肉,腻得几乎作呕。被刘贺城用手肘一撞,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腹稿就脱口而出:“对不起锦时,之前是我言语无状,惹得你不高兴了。这段时间,我受了惩罚,也受了教育,只希望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刘丽浓道歉没打一点磕巴,顺顺利利说完了。
刘贺城心里一松,看向方锦时,等着他松口。
事到如今,刘贺城还想瞒着方家人,不让他们知道自己人心不足,和李一洲合谋的事。
只把得罪顾拓,刘家遭难的事归咎于晚辈的小打小闹和方锦时不懂分寸的告状。
他相信只要方锦时松了口,他再撺掇几句,让方家人替他说话不是难事。
然而方锦时的回答出人意料:“对不起舅舅,我这人小气得很,表姐三番两次烦我,我是真的很不高兴,我不接受道歉。”
他的目光清凌凌的,好像把刘贺城的心思全部看破。
刘贺城有些紧张,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一个晚辈竟能给他压力。
他还不死心,又退一步道:“你是觉得我们诚意不够?我让你表姐禁足三个月,好好反省,你看怎么样?”
方锦时摇头:“不怎么样。”
如果道歉有用,反省有用,刘丽浓怎么会三番两次恶心他?
这人和李晋一样没什么自觉,只有跌落深渊,才能让她为自己的骄傲付出代价。
方锦时说话硬邦邦的,刘贺城脸色有些难看。
刘丽浓本来有些恨他,恨他判断失误,带自己到方家受尽屈辱。但看他忍着脾气,脸色都青了,心里又有了想法。
她一拍桌子站起来:“方锦时你欺人太甚!我是得罪了你,但是爸爸没有。他在家里一直教育我,要我对你友善,好好跟你道歉。我们诚心诚意来道歉,你却摆着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无非是仗着顾先生给你撑腰。你想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只求你别再跟顾先生说我们家的不是了。因为你的缘故,顾先生都把火气撒到刘氏去了。你再怎么恨我,也要体谅一下我爸爸,他是你舅舅,他为刘氏付出了这么多,你忍心看他操心,这两天头发都白了!你再想想你外公,这刘氏都是他打下来的天下,你真要让外人把刘氏搞垮么?!”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她一个人站着,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雪白的胸脯上下起伏,好像气到了极致。
她那么生气,眼里却盈满了悲伤,好像无声的控诉。
这一招,足以反败为胜。
她的目光扫过沉默的方家父母,重新落在了方锦时身上。
泫然欲泣道:“方锦时,你就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家吧!”
方锦时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
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刘丽浓的道德绑架,平时像只毒蜂似的到处蜇人,一旦惹祸就装白莲,好像自己特别无辜。
他脾气上来,一手抄起桌上的茶水,泼了刘丽浓一脸。
刘丽浓没料到他二话不说就上手,躲闪不及,被泼得哇哇大叫。
那茶水放了有一会儿了,不烫,只是泼得她上半身湿淋淋的,原本就紧身的上衣粘着皮肉,嗒嗒往地上滴水。
她的鼻梁上还粘了一片茶叶,脸上的妆都花了,显得滑稽可笑。
方锦时满意了,挑挑眉道:“一身绿茶味儿,适合你。”
“方锦时,你无法无天了!”
刘贺城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方锦时的鼻子怒喝。
他的愤怒有一部分来自方锦时的出格之举,还有一部分却是装出来的。
他忖度着,方锦时越嚣张,方家人越理亏,回头他再把求情的事一说,哪怕方锦时不愿意,迫于方家父母的要求,也不得不做。
方锦时却是冷冷看他:“舅舅,您不必急着给我扣帽子。刘氏出了状况,真的是我的原因?”
刘贺城揣着一肚子火气,被他一瞥,却不敢往外撒了。
他暗自猜测:难道方锦时知道内情?
想想又觉得按照顾拓的性格,不会把这些事和方锦时说,便梗着脖子道:“我自然不会冤枉你。刘氏走下坡路,是我能力不足。但你不该在其中搅风搅雨,搞垮了刘氏,能让你得到什么?”
方锦时见他还是嘴硬,只觉得好没意思:“搞垮刘氏,我不能得到什么,但你是罪有应得。”
不等刘贺城斥他,他又连珠炮似的怼道:“你和顾先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却受李一洲的蛊惑,和他联手对付顾先生,难道不是图顾氏的权势财富,想要分一杯羹?既然先眼馋了别人,被人反击还有什么话说呢?”
刘贺城没想到方锦时竟然真的知道事情经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还要争辩,又被方锦时堵住了嘴:“再说求到我们方家,我们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你想算计我家,还要先给我扣屎盆子,然后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挥我的行动。我看你长得显老,想得倒是很美!你分明知道我和顾先生的关系,都坑上我们家人了,还想让我给你从中斡旋,脸未免太大了吧!”
方家父母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赞同的。
海城最近风风雨雨,他们看得真切。
搞了他们家儿婿,还找他们家人求情,真不知道这是什么脑回路!
刘贺城被方锦时一顿臭骂,十分没脸。
但他已经别无办法,只能缩着脖子打感情牌:“锦时,你别这么说……亲戚一场,你真忍心看我们刘家这样?”
方锦时神色淡淡:“先撩者贱,我有什么好不忍心的?”
刘贺城见说不过他,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方爸爸和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