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那就不想了。活在现代时,他每天至少死掉一吨脑细胞,到了古代,最好活得轻松些。
杨榛想着,得先在这个地方安身立命,努力讨好那个主子,少受点皮肉之苦。至于将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相信,以他的能力,陈瘦石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天生就是个乐天知命的人。
他出生在一个贫穷的乡村里,父母早亡,是奶奶将他拉扯长大。幸好他脑子聪明、学习勤奋,以百倍于别人的努力,一路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考上省里名校,毕业后又考上公务员。
他上大学时,年年拿奖学金,还在外面兼职打工,赚了钱就给奶奶寄过去。他以为从此可以报答奶奶的养育之恩,谁知道在大四时,他奶奶就去世了,没来得及等到他成家立业。
吃过苦的孩子,通常格外懂得隐忍。杨榛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锋芒,什么时候该顺势应命。
以前,自己是陈瘦石的手下;现在,自己是陈瘦石的奴才。不到古代,又怎知什么是卖身?
“自从我买下他”,陈瘦石说。他买下了他,所以,他是属于他的,连裸辞都不行。
“杨榛!”有人唤他。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出了陈瘦石的院子。
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浓眉大眼,下巴上有青青的胡子茬。怎么办?不认识,又不好胡乱叫,杨榛只好朝他笑了笑:“早啊。”
衙役打量着他的脸,道:“挨打了?”
“是,被大人罚跪一夜,我没扛住,偷偷睡着了,早起就被大人抽了一巴掌。”
衙役满脸愧意:“本来是我们俩一起去抓那个采花贼,没抓住,我也该受罚的。可谁叫我是孙县令的旧部,大人可能还留点情面。你是自小跟着他的,我听秦管家说,你家主子对你特别严格些。兄弟,你原谅老胡则个,下次再有事,老胡替你挨打。反正我皮糙肉厚的。”
原来这人姓胡,孙县令,想必是前任县令了。秦管家说,孙县令留下一个烂摊子,究竟是什么样的烂摊子?
他笑着握了握老胡的手:“都是给大人当差的,分什么彼此?别跟我客气。我家主子打我骂我是为我好。”
老胡大为感动:“兄弟啊,你可真是通透的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我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你能文能武,又是大人身边的红人,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杨榛哑然失笑:“我哪儿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主子嫌我蠢笨,在他心目中,我可是朽木一根。”
老胡摇头道:“千万别这么说。大人从自个家中带过来的人总共只有你、秦管家和胖厨子三人,连个丫鬟都没有。你既是他的小厮,又是仆人,又是侍卫,现在还要充当他的捕快,你看看你有多重要?大人那么倚重你,将来肯定会提拔你的。”
简直是晴天霹雳,杨榛差点站不稳。什么?自己一个人做那么多事?这主子就这么剥削自己?
天哪,在现代自己虽然也常加班,可陈县长很会笼络人心,到年底会给他多发点奖金。
可现在......“薪水,我的薪水......”他喃喃,主子会不会多发点薪水给我?
老胡哈地笑出来,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杨榛猝不及防,被他拍得一趔趄。
“你这小子,眼里只有钱。”
杨榛虚弱地笑:“当然了,有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对。”老胡大为赞同,“陈大人太节俭了,简直不像当官的。你跟着他,恐怕享受不了生活。哎,我跟你说。”他压低声音,“倚翠阁来了几位雏儿,个个嫩得滴水,今晚没事,咱俩去玩玩?”
杨榛赶忙示意他轻声。老胡的嗓门本来就大,他觉得自己是压低了声音,可在杨榛听来,简直像昭告天下。
“我.....我从来没玩过。”杨榛有些心虚。在现代他可是洁身自好的青年,连恋爱都没有谈一次。大学里也有漂亮的女生追他,可他总想着奶奶养他不易,他若不好好学习,就是对不起奶奶。
老胡又拍他一掌:“就是没玩过才要去尝尝鲜。怎么样?我再叫上两个要好的兄弟,我们一起去?放心,我请你,就当补偿你今天受罚了。”
“我......”杨榛心动了。古代的青楼,那不是美女云集之地?何况,青楼女子多半有才有貌。作为文艺青年,有机会见识古代的青楼,他怎能放弃?
他点点头:“晚上你来衙门找我,我找个理由出来。”
老胡大喜:“好!兄弟爽......”“快”字还未出口,他脸上的笑容就冻结了,张口结舌地看着前面:“大,大,大人......”
杨榛一回头,就见陈瘦石负手站在他身后,面沉似水。
杨榛暗叫“完了”,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去:“主子......”
老胡也跪下了:“大人,属下是跟杨兄弟说着玩的。”
陈瘦石二话没说,抬手一巴掌扇过来,正扇在杨榛另半边脸上。好,这下掌印成双了。
老胡吓得一哆嗦:“大人。”
陈瘦石沉声道:“胡地,你以前跟着孙县令吃喝嫖赌,本官不怪你,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如今你既然肯留下来跟我,就得守我的规矩。”
胡地连连称是。
杨榛暗道,这老胡怎么叫这个鬼名字?胡地?还有没有个哥哥叫胡天?凑一起就是胡天胡地了。
“杨榛!”陈瘦石怒喝。
杨榛忙跪直身子:“主子。”
“你在想什么?”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个时候,你还能神游天外。你当我不存在是么?”
杨榛吓得脱口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那你在想什么?!”
“属下......”杨榛迅速搜索着谄媚的话,“主子英明神武,属下被主子的威严震慑了。”
胡地偷偷瞟他一眼,你小子,真能说!
杨榛已经顾不上脸皮厚薄了,他只想保住小命:“主子,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他颤颤地把托盘端起来,“属下正要去厨房,主子您这会儿出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陈瘦石气得指着他吼:“给我滚!”一回身喝令胡地,“你也给我滚到衙门口去守着,再到内堂来怂恿杨榛,本官打断你的腿!”
胡地爬起来,像兔子似地跑了。
杨榛端着托盘,躬身后退了几步,才像另一只兔子似地窜了出去。
陈瘦石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骂了句:“畜生,胆真肥!”
杨榛跑出好远,才敢伸手去摸脸颊。嘴里苦得像吞了黄连似的。这县衙里连个女孩子都没有,陈瘦石难道不近女色?
你不近女色倒也罢了,可我去青楼玩玩又怎么了?好歹是种人生经历啊。
他叹了口气,认命吧。
县衙不大,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厨房。秦管家和胡地嘴里的那位胖厨子正在厨房门口聊天,见杨榛过来,秦管家诧异地道:“怎么了?少爷又打你了?”
杨榛嗫嚅道:“老胡来找我,约我晚上去倚翠阁玩,结果主子不知道怎的出来了,正好听见。”
胖厨子哈哈大笑:“活该!你小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想着去寻花问柳了。主子长到二十二岁,从来没踏进烟花之地半步!”
毛还没长齐?我多大?杨榛心道,在现代,我已经二十六岁了。难道到了古代,我变小了?对啊,“陈县长”已经三十了,可这位陈县令只有二十二岁。
他心里想着,嘴里已经嘟囔出来了:“我多大了?”
秦管家笑道:“你是不是被少爷打傻了?你十八岁。”
十八岁,在古代也不小了啊。
“别打歪主意。”秦管家警告他,“你要是敢去妓-院,少爷一定会打断你的腿!”
胖厨子也道:“主子刚来长洲县,立足未稳,再加上前任孙县令贪赃枉法,把这县衙都亏空了。主子等于白手起家,从头来过,他又不肯受家里接济,非要靠自己来,身上的担子不轻,你就别再惹他生气了。”
杨榛心里微微一沉,原来陈瘦石这么辛苦。这个县令不好当啊!
“长洲县是个穷县,少爷非要自告奋勇到这儿来,不肯留在京城享福。他啊,从小志气就比别人家孩子高。”秦管家感慨道,“皇上那么器重他,他若是肯留在京城,起码也是个翰林。结果,他却要到这个小县城来当七品县令。”
杨榛道:“为什么?”
秦管家道:“你天天在少爷身边,你不知道为什么?他是想替老百姓做实事。”
杨榛肃然起敬,这个陈瘦石,跟陈县长一样,是个有志青年啊。
我得帮他。他心想。
陈瘦石在书房里查案卷,查得投入,连杨榛进来都没看见。杨榛拎起泡好的茶壶,替他斟上茶,放到他手边,轻轻道:“主子,请用茶。”
陈瘦石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一眼:“杨榛,你可怨我?”
杨榛垂眸道:“属下感激主子教导之恩。”
陈瘦石微微一笑:“你长大了,我知道,你也需要。你要是看上了谁家姑娘,我替你去下聘。若是看上了家里哪个丫鬟,也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杨榛心道,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