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看着我!”偏偏陈瘦石不放过他。
杨榛想,豁出去了,让他打吧。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冷气的人。
“主子,您......您怎么没休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陈瘦石笑了,不过笑得很冷:“我若休息,就看不见这出好戏了。”顿一顿,他俯下-身,用手指掐住杨榛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你和胡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你知道你刚才替他梳头的样子像什么么?”
杨榛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难道陈瘦石怀疑自己跟胡地......?
他差点笑出来,可是下一秒,又恨不得哭出来。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让他怎么说?
“说实话,我就不罚你。”陈瘦石那双眼睛像能洞穿一切似地盯着他。
实话?什么实话?杨榛脑子里很乱。难道陈瘦石怀疑他了?不会啊,自己没露什么破绽,没理由。
还是说,他要自己承认与胡地的关系?
“冤枉啊,主子!”他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脸面了,一把抱住陈瘦石的手。那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快把他下巴掐断了。“主子,属下是个直男......”他完全混乱了,语无伦次道,“属下跟胡地清清白白,刚才只是好玩......属下才认识他,怎么会......?”
说到这儿,一阵委屈涌上心来,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陈瘦石倒愣了,没想到杨榛会哭出来。这么大个人,哭得稀里哗啦,被人看见像什么话。
他站起来,沉声道:“收起你的眼泪!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跟我回书房去!”
杨榛一路恍恍惚惚,跟进书房,仍然傻呆呆的。下巴上铁定已经青了,很疼。他笔直地跪下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瘦石看着他,轻轻问道:“你来告诉我,什么叫直男?”
杨榛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自己说了这句话么?
“慢慢想,想清楚,不必急着回答我。”陈瘦石道,并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属下胡说八道。主子发怒,属下心里万分惶恐,口不择言,求主人恕罪。”杨榛只有逃避。
“胡说!”陈瘦石把茶杯放在桌上,只是轻轻啪的一声,却把杨榛吓得一激灵。
杨榛,你真怂,在现代,从来没有这样害怕一个人。难道是另一个杨榛在作祟?陈瘦石在他心目中积威太重,所以他把这种敬畏感都传给了自己?
他脑子迅速转动,现在挨打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只要不戳穿自己。撒个谎吧,要编得圆。
他终于冒死一般抬起头来:“主子,属下不敢欺瞒。属下曾去过一家妓-馆,认识了一个小倌。他给属下看一本书,那书里有男男......那个图。他们那儿有个说法,若是男子正常喜欢女子,便叫直男......主子刚才误会属下,属下觉得好难堪,所以脱口而出......”
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为了替自己圆谎,竟然不惜把自己变污。有谁的穿越这么凄惨?!
陈瘦石的脸已经因为愤怒而扭曲:“那家妓-馆叫什么名字?那个小倌叫什么名字?”
“求主子别问了,属下以后再也不去了,再也不敢了。”杨榛磕下头去。
陈瘦石沉默了。
这沉默比他的暴怒更令人压抑。
“主子惩罚属下吧,属下知错了。”杨榛喃喃。
很久,陈瘦石才闷声开口:“也许,是我把你管得太严了,你终究要见识很多东西,好的坏的,你已长大,已经有自己的主见,自己的分辨能力。所以,你在我眼里变得不一样了。其实,是我自己还停留在过去。”
他显得疲惫而无力:“起来吧,我不罚你。以后,你要跟着胡地他们出去玩,也尽管去,我不拘着你。”
不知怎么的,杨榛觉得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小榛子有些委屈,下章就云开雾散了
第5章 第五章 云开雾散
公堂耳房里。胡地一脸苦闷,把杨榛替他梳好的头发挠得乱糟糟的:“杨兄弟明明是好意,可大人又生气了,他生什么气呢?杨兄弟又不解释,我真纳闷,他为什么不解释?”
何一刀慢吞吞地道:“依我看,杨侍卫是太老实了,他觉得自己不会侍候人,唯恐大人怪他,所以不肯说。至于大人为什么生气,刘师爷,你说吧,你比较精通。”
刘一手瞥着胡地,鄙夷地道:“你白跟了孙县令那么久,孙县令荤素不忌,你还没长见识么?居然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胡地茫然。
“你真是迟钝!”刘一手道,“我问你,你若瞧见两个男人腻在一起,一个给另一个梳头,你会怎么想?”
“啊?”胡地顿悟,嘴巴张得老大,大惊道,“难道大人竟误会我和杨兄弟?哎哟!这可真是坑死杨兄弟了。怪我,怪我,怪我眼瞎,怎么没瞧见大人过来?”他懊恼得直敲脑壳。
刘一手摇摇头:“要我说,大人这叫过犹不及。古语有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人自己太过自律,过得像苦行僧似的,难道要手下都像他这样?就算你跟杨侍卫真的有什么,那也不是什么大错……”
“刘师爷,你千万别这么说。”胡地赶忙道,“杨兄弟已经够委屈的了,你别再造成什么误会。到时,我和杨兄弟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一手道:“你急什么?我只是打个比方。反正我们也不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何必在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们正聊着,就见杨榛低着头走了进来。
“杨兄弟。”胡地忙唤他,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他。
杨榛抬起头,脸上红肿未消,下巴上又带着青紫的指印,样子有点惨,却挂着微笑道:“老胡,刚才的事,是大人误会了。你放心,我已经说清了,他不会对你有什么成见的。”
“哎哟,小祖宗!”胡地心疼地道,“我脸皮比城墙还厚,我怕什么?只要你自己没事就好。”
“我没事,大人没有罚我。”杨榛道,“是我自己做得不好……”
“你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心想服侍好他。”
“千万别这么说。”杨榛抬眼看看胡地,又看看刘一手与何一刀,“请你们也都放在心里,别再提起此事了。大人他不是严苛之人,他只是像云端里的神,容不得一点尘世的污垢。”
刘一手大摇其头:“杨侍卫,你真是太善良了。大人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杨榛道:“不是,我有大人这样的主子,才是我的福气。大人不嫌我身份低微,尽心教导我,我本来就该感恩戴德的。我来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不要再议论此事,好么?”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胡地道,“那今晚,我们还去侍弄那地么?”
“今晚不了,明日我再来找你吧。”
“好。”胡地道,“那你晚上好好休息。”
杨榛依然微笑:“好的,我去了。”
等他离去,何一刀也感慨了:“真是个好孩子,不过,也是大人教导有方,才把他教得这么好。”
刘一手还是不赞同:“太过了,太过了,大人这性子,得改改。”
杨榛游魂似地来到后院。后院有个小池塘,塘边种着一棵高大的槐树。现在是春天,满树新绿,煞是养眼。他在池塘边蹲下,掬一捧水,洗洗自己的脸。
好清凉啊!脸上舒服多了。他低头,看着池水中的自己。虽然脸上青青紫紫,可这张脸真的很年轻、很俊美,依稀是他高三时的样子。那时年少,意气风发,有些许青涩,却又活力四射。
到二十六岁时,他已经有了岁月蹉跎的感慨。尽管在许多人眼里,他有着别人眼馋的好工作、好待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没有激情。
现在,自己回到了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华!他还有大把的青春可用,还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这个长洲县,他想为它出份力,也是为陈瘦石出力。
想到陈瘦石,他觉得心头一阵刺痛。大人对他失望了,他露出那种疲惫无力的样子……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来历,他不惜抹黑了自己。可是,他是多么希望得到大人的赏识啊。
为什么才来半天,这个人就已经对他有这么深的影响力?
不,杨榛,一点点事你就气馁了吗?这可不是你。他给自己鼓劲,你要加油,重新博取大人的好感。再说了,你一个现代大好青年,还搞不定一个古人么?
他给自己作了一番心理建设,便起身回主院去。到书房门外,他站定。刚才大人已经叫他走了,说想自己清静清静。他不敢去打扰,就在廊下笔直地站着,站成一尊雕像。
时间过得特别漫长,这样的沉寂近乎煎熬。可杨榛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远远瞧着,瞧着那个埋头案卷的男子。他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感情,敬仰、畏惧、依赖?这个人对他来说像什么呢?父亲?兄长?上司?老师?可是,心底深处,他还有另一种渴望,渴望成为他的朋友。他想亲近他,却又怕自己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