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病躺到沙发上,长腿露一小半伸在外面,另一条大剌剌的搭在沙发背上,怀里抱着毛毯,睡姿相当霸气。
并没有想象中的辗转反侧,他反而很快就困意上了头,没几分钟就着了。
这种奇怪的踏实感还没被他琢磨出个所以然,就已经落入了温柔的黑暗里。
深夜两点半。
闻观并没有睡。
他躺在床边那个巨大的圆筒形机器里,神情放松。
整个机体不停闪烁着墨蓝色的光,旁边一排按钮,没有任何标示。
但他记忆深处像是用这玩意儿用了很多次。
习惯性的就按了最顶端的按钮。
正对头部的两边突然伸出了两条透明导管一样的东西,像机械手般直接贴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一阵凉意。
突然,全身都开始剧烈发抖。
他的大脑像是被电|击枪猛烈的击打,疼入骨髓的痛楚瞬间席卷了全身。
平时偶尔的头疼在这一刻就像是挠痒痒。
这种击中灵魂的巨大痛感竟然还很熟悉,仿佛以前经历了许多次。
不知道疼了多久。
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隐隐约约的出现在脑子里,但都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纱布,模糊不清。
他满身是汗的直起身,眼神失了以往的淡定自如,此刻尽是掩盖不住的凌厉和狂躁。
疼痛丝毫未减,还在不停的朝着大脑侵袭,他撑坐着掏出了手机,直接打给了Alston。
“睡了么。”
Alston压着嗓子,“这个时间,你说呢?”
闻观难忍的揉了揉太阳穴,“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想问你个事儿。”
Alston不耐烦,“给你三分钟。”
“你这个机器怎么拿回记忆?”他低声说。
Alston了然,“我那天就在想,你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还以为你是钢铁大脑呢。”
闻观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这个机器是初代,咳咳,巧了,你也是第一个实验者。”Alston突然有些心虚,他立刻解释道,“不过你当时来拿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了,说这个功效到底怎么样还不确定,可能会死人,但你还是坚持拿走用了。”
Alston想起那个时候闻观的样子,就起鸡皮疙瘩。
他当时瘦了很多,看着平静,衣着干净工整,还是那副熟悉的高冷样子,但眼底却弥漫着一片黑色,像是陷入绝望却佯装无谓的疯子。
“没关系,我可以当你第一个实验体,一旦成功,你就能申请第一个国家专利,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Alston立刻拍板儿了,“行!不过我先说好,一切超脱想象的后果全部你自己承担,先签个合同吧,省的以后找我麻烦。”
闻观点头,“可以。”
签完后,他问道,“怎么操作?”
Alston把硕大的机器推出来,揭开了上面的一层黑布,骄傲的说,“操作很简单,躺上边儿按这个Sea按钮,就不用动了。”
“剩下的时间,你只需要,”Alston脸色凝重了起来,“用尽全力的承受痛苦。”
他说,“抽取部分记忆不仅需要机器数据的处理,也需要和你的大脑做出连接,就像……抽丝剥茧,把你最重要的记忆猛提出来,疼痛度相当于在无麻醉的状态下剔骨,一次只能抽取一部分,要十次才可以。”
闻观听着,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那之后,记忆还能恢复吗?”
Alston说,“能,但和你抽取记忆的次数一样,要再躺十次,才能一点点回收。”他看傻子一样看着闻观,“受这么大罪把记忆抽了,之后还想再弄回来?你是不是有病。”
闻观歪着头想了想,“是有点儿。”
Alston:“……”
他还是想不明白,“上次我把眼珠监控给你那事儿被魏队知道了,他扣了我半年的研究公费,这次你得让我全身而退,必须给个理由。”
闻观眼睫低垂,似乎含了光,声音轻轻的,“我怕吓着他。”
Alston:“……谁。”
闻观:“我的病人。”
“当时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你离开,魏队三个小时后就他妈接到了消息,直接扣了我一年的公费。”Alston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有病,现在还真打算找回记忆?”
闻观点了一根烟,看着燃烧的火光,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语气还是很淡定,“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感觉。”
Alston问,“什么感觉?”
“一无所知的混沌感。”他说。
十次疼痛?那就扛十次。
Alston说,每一个中间都要隔一段时间,两周最佳。
但上次抽取记忆,他就因为没有间隔,而是直接连续受了十次,创伤很大,还有了后遗症。
头疼脑热,身体偶尔会像被火燃烧,偶尔又会像尸体一样冰冷,这都是强力清除记忆导致的后果。
无法根治。
所以这次,起码要间隔一周,不然就会器官衰竭。
闻观挂了电话,静静地坐着把烟抽完,起身去了客厅。
他穿着宽松的长裤,光着脚,黑豹一样静谧无声的走近沙发的位置。
直到离祈无病有半步的距离,他停住了。
落地窗外的月色映在少年身上,周身精致的轮廓被点点光痕勾勒。
他睡得很熟,也很安静,呼吸声几乎听不到,连胸口的浮动都很小。
睡相乖巧的让人心疼。
很干净。
闻观的鼻尖动了动,还很好闻。
温柔的朦胧里。
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覆在了祈无病的胸口位置。
感受着手底下细微的动静——
砰,砰,砰。
是心跳。
暖暖的,好像能驱走四肢的冰冷和那剧烈的疼。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弧度。
嗓音轻柔。
“你的心跳声,真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闻医生听的曲子是颅内高|潮纯音乐。
Bubbles —— Yosi Horikawa.
第29章
医院地下解剖室。
袭珧靠在铁架子边儿,脸色凝重,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魏队,您还是回去睡吧。”
中间的铁床上躺着一具惨白的尸体,旁边儿还坐着个男人,姿态悠闲,仿佛手边躺的只是个模型。
他身材高大,轮廓线条凌厉的分明,一双凤眼里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不了,我在这儿陪你一起等闻观,那么久不见了,叙个旧。”他说。
语气态度明明都很柔和,但袭珧还是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真不用,您日理万机,还是回去休息吧,熬夜不好。”
魏潜轻轻的笑了一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别紧张,我也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袭珧浑身戒备。
魏潜挑眉,问了个关乎案子的事儿,“霍凡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袭珧说,“霍乱啊。”
魏潜“哦”了一声,“我查到他的信儿了。”
袭珧字句斟酌,简洁的回,“我也查到了。”
魏潜修长的手指磕在停尸板上,一下又一下,“这么巧?”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查他了。”
袭珧抱着胳膊,“您是不是忘了,这任务可是您亲口派发给我的,怎么魏大队长还会亲自掺合进这种小案子里?”
魏潜摇摇头,“我不想跟你打情骂俏的,说正事儿吧。”
袭珧:“……”
怎么就打情骂俏了?
“他先是去见了闻观,然后又去了机场,目的地竟然是临川。你说他一个小孩儿,怎么就这么能跑呢。”魏潜低声说,“就像霍凡的案子一样,迷雾重重底下,真正掌控一切的人总是找不着,推出来的全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他表情冷淡,“你有这种感觉吗?”
袭珧看着他,“你在怀疑观爷?”
魏潜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情绪,“不仅是闻观,还有霍瞑。这两年闻观都看似老老实实的在当他的心理医生,但暗自却一直都在参与刑法案件。我查了他的医疗诊断记录,所有和霍凡有关的人,都是他的病人。”
“霍乱是,霍瞑是,连那个臭名昭著有前科的胡焕也是。”
魏潜笑意冰冷,轻声问,“你早就发现了吧?为什么不说呢。”
袭珧垂着眼,“我相信他。”他顿了顿,“闻观和以前变化很大,霍瞑也是,一定有什么原因。”
魏潜站起身,缓步走到袭珧面前捏起了他的下巴,像挠猫下巴一样挠了挠。
“我早就告诉过你,保持清醒,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推手。”他眯了眯眼睛,“包括我。”
袭珧沉默,没说话,眼底波涛汹涌,像是忍耐着什么情绪。
他的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青筋凸起。
魏潜离得更近了,“怎么?有别的意见?别怕,说出来,把你真实的想法……”
话还没说完,袭珧一拳就锤到了他脸上,非常狠,明显用了九分力气。
一拳锤完,他舒坦的长松了一口气,“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说话就他妈说话,动不动就挠老子下巴,你当我是宠物?挠完我是会露肚皮给你看么?想打架你直说,能不能别一直挑衅我?队长了不起吗?!别逼我告你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