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天性使然吧。”
应龙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所谓‘天性’,无非沉默、寡言之类,又或温柔、活泼之类。恕属下直言,主上您可不是简单的‘话少’,您是在戒备,在怀疑,在疏远这个世界。”
他顿了顿,又道:“主上,这不是天性,倒像是因为经历了许多,才形成的呢。”
经历?
前世的自己确实经历了失去父母的痛楚。
可那个时候自己心中真的有过多波澜吗?
......没有。
就像是一个看客,自己明明是漠然地看着那一切。
对啊,为什么会这样呢?
梁语疑惑地将应龙方才的话又思索了一遍。
......确实好像是已经经历了许多,所以对此已经不够在意了。
可明明前世的他还什么也都没经历过啊?
“主上!”
梁语抬眸,来人正是前些日子被他派出去调查“化形”一事的青鸟。
“怎样,可有进展?”
青鸟站定,盈盈一拜:“是,主上。化形一事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除此之外......”
她神色一变,看了看一旁的应龙,欲言又止:“主上,我还调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是关于......”
梁语点点头:“但说无妨。”
“......是关于先主的,确切的说,是关于先主过身原因的。”
第63章 触目如故3
屋子一下子安静下来。
时至今日,因有多方信息,也可以断定久冥先主已过身的事实。
可是他的死因,仍然是个迷。
梁语确实与青鸟说过,若有可能去仔细调查一下相关事宜。可真的能查出结果,却是梁语不曾预料到的。
梁语目不转睛地盯着青鸟:“查到了什么?”
青鸟呈上一块白布来。
虽然梁语未多说什么,应龙却自觉不妥地站起了身:“主上,那我先行告退。”
“不必。”梁语抬手轻轻扶住了应龙的手臂,“前辈请坐。您是久冥重臣,又是我父亲的故友,这些真相您也有知道的权利。”
说完,梁语便将青鸟呈上的白布完全铺平在了桌子上。
这是一封普通的信。
来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梁语早已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虽然也有纸张,但价格还是颇为贵重,而且纸张容易损坏,耐不住灵兽飞行迁徙过程中的磨损,所以仍然是布料的可使用性更高。
而这封信,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有事耽搁,三日后归,勿念。”
梁语不解地看向青鸟:“云止,这信是何意?”
青鸟道:“山海异变前,先主外出云游,曾留宿于一户寻常人家。属下顺着当时先主留下的线索追放过去,找到了这户人家的后代。因为无意中得知了先主的身份,所以他们便将这封信函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以作纪念。而这封信送至后......”
她话音顿了一顿,随后才道:“先主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梁语和应龙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凉。
应龙是亲眼看到先主死亡的,所以十分肯定凉戚是自刎而死。
可这封信所表达出来的含义,却与应龙所见到的完全相反。
三日之后归......
都已经算好了归时,怎么可能想过不再回去呢?
应龙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可声音中却有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凉戚是被人害死的。”
因为某种缘由不得不死。
亦或是,有人控制着他去死。
“久冥,会不会你父亲也和我一样,把名字告诉了自以为值得信任的人呢?”
何如的话忽如惊雷,在梁语脑海中炸开。
彼时这话不过是带来了一个令人脊背生寒的念头,而现在,更可怖的是——
这句话所猜测出的过去,很可能是真的。
看见梁语的神色,应龙便知道他已有了猜测:“可是想到了什么?”
“嗯。”梁语并不隐瞒,将全部事情合盘叙说了一遍。
应龙亦是大惊:“以名相控?”
一滴冷汗猝然从应龙额角滑落,他连忙站起行至下方,叩首道:“主上,我与先主生死至交,虽然我也知道先主之名,但我发誓绝不曾做过伤害先主之事,若非如此就让我神魂具散,永无......”
“前辈!”梁语断喝着打断了应龙,“我自然知道不是你。”
他疾走两步,上前扶起了应龙:“前辈,您快起来。”
便不说以应龙的灵力,便是真刀真枪地与凉戚相搏也未必落败,无需使这些阴私手段。更何况凉戚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若是为了成为天下之主,他又何必在凉戚死后再回到深山老林里去呢?
应龙坐回座上,叹息着看向梁语:“主上,您可有什么想法?”
梁语摇摇头:“实不相瞒,我也确实是一团雾水。”
时间实在相隔太远,许多知道真相的人或许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谈何容易。
明明看见了曙光,却又陷入了僵局。
梁语抬眸看向青鸟:“云止,化形一事呢?”
青鸟道:“化形一事却如主上所料。虽然这种突变对身体损伤巨大,但也不是必死无疑。”
梁语:“说下去。”
“只要让其静养就可以了。”
静养。
听上去是不是太过容易了?可青鸟的神色却分明并不轻松。
“你说的静养......”梁语猜测道,“是不是远离世俗的意思?”
青鸟点了点头:“正是。”
今日虽然得到了两个消息,却显然都不是好消息。
前一个暂且不提,单说关于何如的这个。
他无论再怎么纨绔,也毕竟是青蛮之主,也是青蛮唯一的继承人。何况他还没有后嗣,其妹也已死。
然而现在,若想让他活命,却只能让他“静养”,远离世俗,不再参与到这些争斗当中。这与让他去死又有何区别。
得知此事的当事人何如却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一副乐得自在的模样。
“这不是好事吗?反正那些破事我都说好不去管了,现在又能活下去,又有了正当理由,真是上天助我!”
疏言将话传到的时候,何如正在收拾东西。
他此去蓬莱,说是要小住些时日,实则是做好了死在蓬莱的打算的。
如今短时间内是死不成了,“小住”也自然变成了“长住”。
将收拾出来的东西打量一番,何如叹了口气:“所以现在看来,我这些东西不够啊!下半辈子都在那里过活了,这点东西怎么能够?”
疏言无奈笑道:“域主放心,我会将您的东西都送过去的。何况蓬莱虽偏僻,但对于灵兽来说,返回久冥和青蛮都不算难事,您要是有需要采买的东西,到那里再办置即可。”
何如点点头:“有道理。”他头也不抬,貌似十分随意地补充道,“还有,不必再叫我域主了。”
疏言一怔:“这是为何?”
何如手中一停,坐到一旁喝了口茶:“刚才奢比尸来过了。”
这位忠臣,疏言不可能忘记。
“我已经跟他交代妥当了,从即日起,青蛮归还于久冥。”何如笑了笑,像是放下了横亘在心头多年的石头,“青蛮本来就是久冥的。现在,我自由了,青蛮也自由了。”
疏言瞠目结舌:“那位老先生没有为难您吧?”
何如摇了摇头。
他确实本以为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位平时总是绷着一张严肃面孔的老人,在听了自己的想法后,却再没像以往那般对自己耳提面命。
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就像在看着自己最喜爱的子侄:“主上放心,臣下一定会竭力辅佐久冥域主,不会给您丢人的。”
他一直都只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明君而已。
如师所望,如父所期。
可这些对于他的期望,都不曾希望以何如的痛苦和绝望作为交换。所以哪怕知道明君对于一个王域更重要,奢比尸却仍然希望何如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再经历那一日的痛苦。
这是他作为一个臣子,此生唯一一次自私。
疏言沉默许久,躬身一礼:“恭贺域主。”
何如举起手中的衣服,轻轻向疏言脑袋上一砸:“都说了我不是域主了!”
疏言一顿,身子瞬间站直,一脸温柔微笑:“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了,虽你已不是域主,却还是我的徒弟呢!”
何如:“......”
疏言看了看何如尚且举着的衣服,递了个眼神,何如立刻认命地把衣服顶回了自己的脑袋上。
似乎是为了早点适应自己“平民”的身份,何如半点也不假于人手,独自一人收拾好了所有东西,甚至不允许疏言帮忙。
疏言无聊,便坐在一旁翻完了半本书。
直到见何如完全收拾妥当,才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不必啦。”何如摆摆手,“青鸟姐姐一会送我去呢,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去!”
疏言:“......”
将行李往肩上一抗,何如沉默了半晌:“我听说你们最近在查久冥先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