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语豁然起身。
风声急起,桌上的琉璃杯骤然落地,砸在柔软的毯子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钝响。
何如对这风声恍若未闻,继续道:“传言先久冥域主与银翎之主为旧相识,但是银翎之主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逼迫先久冥域主自尽了,自尽于山海异变之前。”
“我亲眼见你父亲横剑自刎。”
应龙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梁语知道,何如没有说谎,他说的与应龙说的相互吻合。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凉戚并非因山海异变而失去踪迹,而是死在了山海异变之前。
他是自刎而死。
而且他的死与银翎之主明微有关。
说起这个明微,天下对他的传闻也很多。
灵兽寿命向来不短,可自从久冥被分割为五域之后,凡是继任域主之位的灵兽都会早亡。
所以五大领域中旧臣许多,域主却多为年轻之辈。其中以缃素最甚,传到燕之之这一辈,已是第六代了。
许多人都说,这或许正是久冥之主凉戚枉死的证明,正是他死前的诅咒。
唯有银翎之主明微。
银翎初立之时他便是域主,而今依然是,仿佛诅咒只与他一人无关。
可现在看来,他却才是那个真正害死了凉戚的人。
就在梁语思索之时,何如道:“为何先久冥之主会在山海异变前自刎,为何他身为天下之主会为明微所迫。我此前一直想不明白,便也不曾将父亲临终前的话告诉任何人。可刚刚我却忽然想到了......”
他转过身,一字一顿:“久冥,你说,会不会你父亲也和我一样,把名字告诉了自以为值得信任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内容终于要揭示了,真的快完结了!这次是真的!
第62章 触目如故2
“青蛮域主走了?”
疏言将屋内打量一番,确认了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令人不快的冲突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等他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却发现了跌落在地的茶杯。
疏言心中骤然一紧,略显紧张地看向了梁语。
“主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语摇摇头:“不曾。”
疏言将梁语仔细打量了片刻,又道:“可主上您看起来似乎有心事,是青蛮域主同您说了些什么吗”
片刻沉默。
就在疏言以为梁语是不想同自己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梁语却忽然叹了口气。
“疏言,我这几日做了许多奇怪的梦。”
他原本很少做梦。
尤其是在未来这个世界之前,他几乎没做过几次梦。
就好像那些常常被他人津津乐道的幻境景象都不愿入他梦中一般,他从不曾梦到过这些。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开始整夜做梦。
而且异常清晰,也无一例外——
梦到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事,却又不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昨晚那个梦境也是。
看似面熟的少年,还有那般木剑。
自己是那个赠剑之人吗?
那个少年又会是谁
自己为什么要赠剑给他?
疏言刚要回应梁语,便见他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打断自家主上的思索。
幸好在他犹自迟疑的时候,梁语回了神。
“是一些很清晰的梦,总觉得是我以前亲身经历过的,可明明没有。还梦到了未曾见过的人。”
疏语皱眉道:“灵兽少梦,像主上这样日日入梦的便更是前所未闻了。主上,是不是您最近太过辛苦,忧思过度呢?”
听了疏言的解释,梁语却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或许再梦几次,我就知道了。”
疏言从托盘上拿起茶壶为梁语倒了一杯温好的茶:“主上,虽然我不该多问,但是......刚才青蛮域主说了什么吗?”
像是怕梁语责怪自己的多嘴,疏言又连忙补充:“我只是看您脸色不太好,而且又突然提起梦境的事......”
梁语抬眸看了看神色惶然的疏言,失笑道:“我以为我们已不需如此生疏。”
疏言身子骤然一僵,当日一吻在脑海中转瞬即逝。
完全没想过梁语会突然提起此事的疏言几乎是僵硬地抬起了头,连眼神都直了:“主上,那个......”
梁语看了疏言一会,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疏言搭在杯盏旁的指尖。
原本只是僵硬的疏言,成功石化了。
几乎是完全不过大脑的,疏言脱口道:“主上,当日之事可以完全当做没发生过,我那个,我......”
梁语似笑非笑:“为何?你讨厌我吗?我还以为你喜欢我。”
“我,我,我......”疏言的脑子已经完全陷入了堵塞状态,连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我当然是喜欢主上的,可我是您的下属,我不能......”
“我名,梁语。”
疏言膝盖一软,直觉性便要向地上跪去。
可那只握着他指尖的手,却牢牢牵住了他。
像是宣告一般。
梁语迎着疏言颤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重复。
“疏言,我名梁语。”
终于反应过来的疏言挣开了梁语的手,叩首于地:“主上不可,您怎么能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属下呢!”
梁语一手托腮,笑着看向慌乱不已的疏言:“可是我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办?”
在某一瞬间,疏言的心头,甚至有“死”这个字滑过。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被主上告知了姓名以后,为了保护主上,是不是应该自尽呢?
可是......
可是他刚刚跟自己说过不必生疏,他刚刚牵过自己的手。
还有......
他吻过自己。
好像梦一样,期待的事情全部在现实中实现。
现在让他去死,他舍不得。
梁语猜到了疏言的纠结,却万万没想到他会纠结成这个样子。
等了许久,见疏言还不肯起来的梁语终于失去了耐心。
他一探手,便将这个人抓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似乎是因为已经接受了更猛烈的洗礼,对于“跟主上同坐”这个事情,疏言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梁语看了看还保持着呆愣状态的疏言,顺手给他也倒了一杯茶。
“疏言。”
虽然脑海一片混乱,可听到梁语的呼唤,疏言还是直觉性地应了一声:“主上。”
梁语柔声道:“山海广阔,九州路远,你愿陪我同行吗?”
疏言点点头,刚要说愿意,却忽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久冥域主”在问白泽。
是梁语在问疏言。
梁语笑了笑:“不急,你慢慢想。不过......”
他忽然探身,在疏言额角轻轻一吻。
“先讨点嫁妆。”
疏言目瞪口呆地看着梁语离开。
虽然他以前没有听过“嫁妆”是什么意思,可在刚刚那样的情景之下,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等阮阮进到屋内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一只已经煮熟了的疏言。
“你没事吧?”阮阮伸手在疏言眼前晃了晃,“傻了?”
疏言终于回神:“没,没,没有啊......”
阮阮了然地将他打量了片刻,慈母一般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小白泽的后半生有着落了呀。”
她恶作剧般地靠近疏言,轻声道:“是......主上吗?”
“不是!”
疏言“蹭”地站起,可脚下却一软,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久冥王域最稳重,最优雅,最温柔的重臣,居然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刻。
阮阮觉得自己可以笑上一年。
寻声而来的商酌一脸蒙圈:“发生什么了?”
他一低头便看见了正从地上站起的疏言:“白泽,你怎么坐到地上去了?是不是精卫欺负你了?”
阮阮不乐意地横了商酌一眼:“我才没有欺负他!是爱情的滋润,让我们的白泽大人腿都软了哈哈哈哈!”
商酌受到了更大的惊吓:“爱情?!”他震惊地看向阮阮,“和你吗?”
阮阮:“......”
商酌冲上前,一脸同情和惋惜地扶起了疏言:“白泽,你怎么了,什么时候瞎的......哎呦!”
“似乎是商酌的声音?”
正在偏殿与应龙商谈的梁语忽然抬起了头,对身旁的婢女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婢女:“喏。”
应龙:“估计是这几个晚辈又在打闹了。”
他偷偷瞄了梁语一眼:“主上,说来,论上年纪,您比他们还要小些呢,怎么比他们都要老成,似乎与我是同龄灵兽一般了。”
老成吗?
说来,即便是在穿越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的性格呢。
沉默,老成。
即便是在父母死掉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好像已经经历了太多,以至于再生不起任何波澜。
所以自己才会那样在意疏言吧,他不只是自己所感受到的第一份温暖,也是唯一能让自己有情感波动的人。
唯有他在,梁语才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