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立刻慌了:“奴才们不敢!”
诸鹤摆摆手:“具体说辞你们去和太医院想办法,串好跟德庄报一声。很晚了,本王要回府休息了。”
无一处不精致的黄金车辇里燃着淡淡的幽兰香。
车辇速度不慢,但却非常平稳。
诸鹤懒散的靠在软垫上,手中有些磕碜的土黄色小瓷瓶上木塞已经拉开,内里一只肉乎乎的血红色大虫子不断试图从瓶口一拱一拱爬出来。
然而每次刚努力的探出一个头,就被诸鹤一根细白的手指给塞回去。
德庄:“……”
伴驾在旁德庄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道:“摄政王,既然您都愿意给太子殿下解蛊了,为何不让太子殿下知晓呢?”
诸鹤第n次把蛊虫给怼了回去,兴致缺缺的打了个哈欠:“干嘛要让他知道?”
德庄道:“小的想……此次解蛊,正是您可以与太子殿下消除误会,拉近……”
诸鹤茫然:“不是,本王为什么要和他解除误会?”
德庄:“……”
诸鹤随意道:“小德子,本王和小太子是血淋淋的权利斗争,绝不可能善了,不存在误会。”
德庄愣了愣:“那您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弄死晏榕?”
诸鹤轻轻叹了口气,“傻孩子,当然是因为好玩呀。”
月光透过纯金的窗柩,落在诸鹤眼角的泪痣上,显得冷清而无情。
他将木塞压回瓶口,露出个笑来,“德庄,光看话本有什么乐趣,让小太子演一段王子复仇记,不更有意思么?”
第7章
原本诸鹤打算回去洗洗就睡,没想刚进摄政王府,当值的侍卫就匆匆来报,说北狄三王子在前厅等候许久了。
诸鹤特别不客气的扶了把德庄伸来的手:“何时来的?”
侍卫答:“已一个时辰。”
那就是蛊虫被挖出来不久后。
虽然诸鹤搞不太明白北狄巫蛊这一套其中的门道,但印象里似乎听过什么蛊虫反噬的道理——
诸鹤回忆了下被自己玩弄一路的那条胖虫子,自觉很有人性的道:“知道了,召他进来吧。”
摄政王府堪称穷奢极欲,时至夜半,府内依旧一片灯火辉煌。
书房的火盆一整日都未熄,德庄伺候着诸鹤脱了狐裘,刚换了套宽松衣物,侍卫便将邬玉带了过来。
诸鹤在桌旁的软椅上坐下,打了个散漫的哈欠:“三王子深夜前来,可是对本王思之如狂,无法安眠啊?”
邬玉的面色不如白天好,幽深的目光落在诸鹤手中的瓷瓶上,勾唇笑了一下,轻声道:“自然。玉如何也没想到,摄政王竟这般无情。”
诸鹤偏过头:“三王子这可错怪本王了。”
邬玉:“哦?”
诸鹤道:“本王早过了与你们年轻人情情爱爱的年纪,倒是我那小侄子正是韶年,与三王子十分相配。”
邬玉一怔,随即风流道:“摄政王这便说笑了。太子殿下年幼,未免乏味,哪里比得上您?”
诸鹤懒洋洋的半仰在软椅上,闻言眼尾一挑,瞥来一个困惑的眼神:“是么。既然三王子不是倾心于太子,那本王便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在他身上下蛊了?”
邬玉微愕,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话术套了进去。
北狄地处南疆,物资匮乏,纵然北狄男子英勇善战,富有巫蛊之术,却也敌不过大历连年不断的征伐与铁蹄。
虽然最终降了,北狄从王上到百姓却都不认为自己是输给了大历皇权。
他们只是输给了“武神”,大历镇国将军,楼苍。
邬玉此次入燕都为质,正是为挟天子以令天下而来。
——只是这位大历的摄政王,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毫无头脑,仅知杀戮。
邬玉半晌没有说话,诸鹤也没催促。
他随手从书桌上摸过一本奏疏翻开,纯色的里衣因为动作敞开了些,在灯光中白得刺目。
静谧的烛火勾勒出他过分姝丽的五官,又在左眼的泪痣上旖旎,最终散在那双垂下的鸦羽似的眼睫里。
哪怕在北狄,也鲜少有这般近妖的容色。
只这般看着看着,邬玉竟觉得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原本盯着诸鹤手中瓷瓶的视线向上移动,停在了他殷红的唇上。
那是一双薄而柔软的唇,看上去并没有攻击力。
男人都是喜爱掠夺的生物,此时又是深夜。
邬玉沉沉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缠绕不清的暧昧:“就算我在太子身上下了蛊虫,摄政王不也棋高一招。难不成,您要治玉的罪吗?”
诸鹤纤细的手指支着下颌,对睡觉的向往显然已经完胜了对邬玉的乐趣。
他艰难的重新撑起眼皮,将手中的小瓷瓶倒扣在桌上。
一只血红色的滚圆蛊虫便从瓶中爬了出来。
那蛊虫个头足有一般虫类两三个大,触角颤动,连看上去颇有几分可怖。
然而刚一从瓶中出来,它便像怕了诸鹤似的,整只虫僵在原地,竟连挪都没敢挪动一寸。
诸鹤极手贱的从笔架上取了只硬狼毫,将胖虫翻了几个滚儿,然后毫不客气的戳了好几下肚子。
邬玉:“……”
眼见着诸鹤又要换背面去戳。
邬玉着实没忍住:“摄政王!”
诸鹤笔一丢,似笑非笑道:“三王子瞧着倒挺宝贝这东西。”
邬玉还没来得及看桌案上已经被折腾的活像去了半条命的子蛊,体内的母蛊便剜心似的搅动起来。
子母蛊距离越近,感应越强。
几乎是顷刻间,血色便从邬玉脸上褪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看上去比昏在龙塌上的晏榕还要凄惨。
他端不住那副多情做派,连笑一下都无比勉强,断断续续的道:“摄政王……你若是再这般玩下去,玉怕是……不能活着回北狄了。”
不过分秒之间。
邬玉竟连站都快站不住,扶着桌案向前倒去。
诸鹤将人拽起来,一丝血痕已经顺着邬玉的耳际缓缓溢了出来。
诸鹤:“……”
这人不会就这么被玩死了吧?!!
那鹤鹤岂不是搞死了一只原始绩优股!?以后没得玩了!?
人类这么脆弱吗?!!
诸鹤惊了,赶紧伸手猛拍邬玉的脸:“诶不是……醒醒,这蛊虫……”
邬玉整个人萎靠着桌案倒了下去。
诸鹤:“……”
鹤鹤心好冷。
鹤鹤看看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邬玉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灰白,连唇色也透出一种不健康的青,如果不是胸膛还在轻微的起伏,几乎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活着。
方才只在耳侧渗出的血已经蔓延到口鼻,看上去完全一副马上要不久于人世的模样。
也许是受邬玉状态影响,桌案上那只不太敢动的血红色蛊虫明显更加焦躁起来,不停的原地打圈,像是想做什么却非常害怕。
就在这个短暂的空隙里,邬玉连呼吸都更浅了几分。
诸鹤:“……”
诸鹤叹口气,将桌上肉滚滚的蛊虫抓了过来。
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伸出指尖在蛊虫面前敲了两下,一脸自认倒霉的开口道:“过来吧。”
那蛊虫翕动的触角一停,马上向诸鹤蠕动过来,碰到了却又不敢向前。
诸鹤又困又不耐烦,当即凶道:“进不进来?不进来本王现在就让厨子给你油炸了!裹上蛋清和玉米糠,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蛊虫:“……”
蛊虫吓得连触角都缩了回去,整只虫都变成了原本的一半大小,安静如鸡的一点点蹭进了诸鹤的小臂里。
进去之后,立即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诸鹤无比嫌弃的活动了下手腕:“保证活着就行,要是敢多吸一口血,分分钟让你挫骨扬灰,知道了么?”
蛊虫:“……”
胖胖的蛊虫又把自己缩小了一倍,无助弱小,毫无尊严的保持了沉默。
简单粗暴的解决了问题之后。
欺男霸虫的摄政王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然后才让侍卫们将北狄三王子打包从书房拖进了自己的寝院。
邬玉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暂时还没醒,但脸色不再苍白,呼吸也平稳了起来。
诸鹤想来想去,认为还是得提防功亏一篑。
于是他非常敷衍的将邬玉扔在了屏风旁,随手给他盖了条破毯子,以便如果晚上发生什么意外情况,自己好能及时关注。
结果诸鹤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醒的时候,还是德庄进来喊的,因为今天有小朝。
诸鹤气愤的从床上爬起来,气愤的更衣,气愤的想当摄政王哪儿哪儿都还行,就唯独上朝这一条太不人道了,就和学生要上学一样不人道。
巨大的声响吵醒了在屏风旁窝了一夜的邬玉。
在张开眼的瞬间,邬玉便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下意识寻找了自己体内的母蛊,在发现一切完好后,看向诸鹤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深沉的疑惑。
而此刻。
诸鹤的贴身侍从正为他整理官袍。
墨色的官袍底纹上绣金丝蟠龙,在熹微的晨光中,那人的容色比女子还要绮丽三分,就算满脸不悦,也丝毫不遮其中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