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与傅陵一路为此事匆匆赶回书铺,却并未见到高亭先生。
齐伯只道:“我昨儿见他,他说要隔上几日再来,说什么先仔细搞清楚。也不肯多说。但公子今日要回来,他是知道的。”
那只能先等等看。
苏遥按下此事先不提,他一路风尘仆仆,齐伯很是与他修整一番,把成安也赶走,亲自忙前忙后地收拾。
看苏遥吃下一碗鱼饺,还不肯走。
烛火莹莹,苏遥咽下最后一口汤,瞧着齐伯还在忙活:“齐伯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没事,我收拾完了,这就好这就好。”
齐伯笑笑,果然再叠一阵子衣裳,便擦擦手,于苏遥对面坐下。
烛火明亮,齐伯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改日还不知得不得闲,苏遥只想着,眼下先说一句也行。
窗外仍有些淅淅沥沥的雨,苏遥措了措词:“齐伯……”
齐伯也恰好张口:“公子……”
二人同时一怔,苏遥只笑笑:“齐伯有何事,您先说。”
齐伯顿了顿,只道:“还是公子先说吧,我再想想,再想想。”
苏遥被打断一下,便也没有即刻张口。
而是思量一会儿,换上一个稳妥的方式开头。
毕竟他前去东山别院时,和傅鸽子还没什么要紧关系,回来一趟的当晚,就聊这个。
就还挺突然的。
风雨潇潇,苏遥再度张口,而齐伯也恰好于此时措好词,二人同时问出——
“齐伯您觉得傅先生人怎么样?”
“公子觉得傅先生人怎么样?”
苏遥与齐伯再度同时一怔。
齐伯愣了下,一把抓住苏遥的手:“宋夫子来找我,探提亲的口风,这亲事,他们也问公子了?”
苏遥尚未开口,便见得齐伯紧紧蹙眉:“公子答应没有?”
齐伯这个反应,苏遥稍稍一顿。
他正在措辞中,还未想好怎么说,齐伯面色便渐渐沉下,飞速地就发展为痛心疾首:“公子你可得想清楚!不是跟他睡了就一定要成婚的!让他睡一回就够了,还要便宜他睡一辈子么!你不愿意可千万别答应!我去推!”
苏遥:……???
苏遥都听愣住了。
……不是,这个事儿为什么还有人没翻篇?!
宋夫子您和齐伯说了什么!
第78章 回家(三)傅鸽鸽
苏遥冷静一下,还是先向齐伯问道:“宋夫子与您说了什么?”
齐伯微微蹙眉:“还能说什么。就是前几日突然来探口风,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提亲的意思。”
说着便面色一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能说到亲事上来?我一琢磨就知道,八成是那个姓傅的做了什么禽兽之事,怕兜不住,才想着要成亲。”
齐伯只拉起苏遥的手,又心疼又愤怒:“公子,你和他睡的时候,是不是愿意的?我早前觉得公子不懂,才与你带上那些书,想着你也好知道点这些事,有个警醒,没想到还是被姓傅的占了大便宜……”
齐伯这个脑回路……
猜得不离十。
但他俩真没睡过。
苏遥直费上好大力气,才与齐伯把“我们真的没睡过”解释清楚,期间又夹杂上“我真的不是被他故意哄骗替他遮掩”。
苏遥说得口干舌燥,齐伯终于将信将疑:“是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苏遥斩钉截铁,默了默,又略为局促补上一句,“傅先生的人品信得过。别说躺在一张床上,我们在汤泉池中抱在一起,他都什么也没做。”
齐伯甚为意外:“这么君子?平日看不出来啊。”
他仿佛放下心来,却又转瞬狐疑:“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泡汤泉?”
苏遥面上滚烫。
齐伯瞧上一眼,也略微明白,不继续追问:“人品信得过就好。公子若喜欢他,我也没什么好拦着。想成亲更是大喜事。”
齐伯与苏遥最为亲近,苏遥身边也并无其他长辈。
齐伯若松口同意,那是再好不过。
苏遥正有些局促的欢喜,想继续聊上两句,却见得齐伯再度逐渐蹙眉:“……公子,你方才说的汤泉池,他当真什么也没做?”
苏遥无奈,忙忙地保证:“真的没有,就只抱了一会儿。我骗谁也不能骗您的。”
“还抱了一会儿,不是一下?”
齐伯略一沉吟,神情甚为严肃,“公子,这个傅先生会不会,有点不行啊?”
苏遥听得很是一愣,猛然慌乱:“这是哪里的话,我……傅先生他不……”
齐伯有理有据:“你们什么都没穿吧?”
苏遥蓦然脸红。
齐伯十分正经:“他是喜欢你吧?”
苏遥更加脸红。
齐伯添补一句:“公子抱住他,也没有推开吧?”
苏遥面上红透了,便听见齐伯在三连之后,下个结论:“这着实有可能是不大行呐。”
苏遥又局促又紧张,根本不好意思提什么“行不行”的话。
齐伯望上一眼,叹口气:“若非是认真想成亲,我也不会与公子提到此处。如果真有隐疾,公子与他成婚,是吃了大亏呐。”
齐伯瞧着自家白菜这乌黑的头发,这白皙的肤色,这精巧的眉眼……
被猪拐走也就罢了,被不行的猪拐走可是真吃亏。
更何况,这猪还有点来路不明。
齐伯皱上好一会子的眉头:“公子别急着应下,傅先生这个人,家世身体品行,我得先去打听清楚。”
又记起:“公子先前与我说,他叫傅陵,是西都傅氏的子弟?”
念及此处,苏遥不由默上一默:“倒不知是哪个旁支的子弟。他这个年岁,不科考,不入仕,也不居于本家,多半并非……”
苏遥没有说下去,齐伯也沉默一下。
他措上半日词,终究也只问一句:“他若真是外室出身,公子不觉得委屈么?”
古代对纲常伦理还是颇为看重。
苏遥却并未太在意,便摇摇头:“他什么出身,并不打紧。我看重傅先生此人,并非看重傅氏的排行第几的哪位子弟。”
“也好。”
齐伯默一下,也便笑笑,“瞧着他与傅家没什么来往,断了且正好。那样高的门楣,牵扯上才麻烦得紧。”
但齐伯最是心疼苏遥,依旧道:“但我还是得先探问探问。咱们即便不在意,那也不能稀里糊涂的。”
齐伯是关心他,成婚不是小事,不放心也很是正常。
苏遥倒不好拦着,只道:“陆山长与傅先生颇为相熟,不然咱们去问问陆山长?”
“不妥不妥。”齐伯摆摆手,“正是相熟,才问不出真话。此事交给我就好,我在旧京,还是认得几个人的。”
苏遥不由笑笑:“咱们家这样的门第,怎么能认得西都傅氏的人?信得过么?”
“信得过,就是不大好找,多拐几道人情。”
齐伯笑笑,“那人也是傅家的老人儿,如今大抵去管庄子了,我托人找找他。内宅之事,他知道得甚多。京中傅老侯爷家的事,他都知道些呢。”
“许久之前,我与他喝过一回酒。京中那位傅侯夫人的第一胎是双生子,这在咱们旧京,可没几个人知道吧?他信得过的。”
这话听得苏遥愣上一下,他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并未抓住:“齐伯,西都傅氏中,就您说的傅老侯爷这一辈,不止一位封侯吧?我记得有三位的。”
“就是三个呢,虽没有一个世袭,也足够煊赫了。”齐伯赞道。
苏遥稍稍放心,只压过莫名的疑虑:“那傅先生便是这几位侯爷的儿子。他喊京中的小傅大人做‘二弟’,虽旁支排行不一,他也比小傅大人的年岁大一些的。”
齐伯连连应下:“公子放心,老奴一定问个明白的。”
苏遥并无二话,齐伯才略略放心。
自家公子刚被猪拐跑,正在热情上头之时,我可得仔细着点。
齐伯这厢自有打算,傅陵处也正计划着另一桩大事。
火苗一蹿,直把傅陵手中的字条卷作灰烬:“太后这样急?”
吴叔颔首:“小皇孙已找到,太后不愿等。只是二公子还跟着,恐怕……”
傅陵沉下眼眸:“太后要动手,他正跟在今上身边,我也不放心。但贸然让他离开,今上多疑,又怕打草惊蛇。”
傅陵略一沉吟:“此事是有些难办,我再想想办法。”
又念起:“高亭先生来做什么?”
吴叔为难:“打探不出来。”
傅陵点个头:“那等他来。”
高亭先生独来独往,便是傅相的人手,也没探问出他来做什么。
但翌日傍晚,人便主动上门了。
天色向晚,虽不太黑,书铺中也燃起灼灼火烛。
苏遥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与傅陵一同整理书架,便瞧见门槛处站着一人。
端方冷肃,形容清瘦,虽年逾半百,却腰杆笔挺、目光炯炯,整个人透出一股子一丝不苟的书卷气。
苏遥试探着上前打招呼:“高老先生?”
高亭瞧来一眼:“您是书铺的苏老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