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不是狗血话本看多了?
苏遥第一次体会到让小孩子家看闲书的坏处,只推说:“婚事可不是胡闹,不能这样……”
“公子。”
阿言紧紧握住他的手,“有实无名,以后吃亏的一定是你。若他欺负罢你,都不敢负责,算什么男人?”
阿言神情端肃:“他若是推三阻四,公子也正好看清这狗男人的真面目,早点离开他,另觅良缘。”
……不是,这怎么狗男人都骂出来了?
有实无名的前提不得有个“实”吗?
我们真没有。
但阿言不信。
苏遥好说歹说,阿言都不肯松口,苏遥只得顺毛应下:“……我记下了,我先记下,好吗?我改日就找他提,一定说到他答应,对个八字,挑个良辰吉日,我们就成婚。”
阿言补充一句:“他不答应,你就再也不要见他。”
“好。他是个狗男人,我就离了他。”
苏遥终于把小人儿的毛顺平,饮口茶润润嗓子,阿言却又贴过来。
一把搂住他的腰,半晌不语。
苏遥拍拍他:“这是怎么了?”
阿言偏个头,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公子,阿言担心你。”
虽然苏遥总把阿言当小孩看,但阿言已现出些少年模样。
这声音微微低沉,苏遥心下一软,轻轻揉揉他:“阿言别担心,我都是个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再说了,还有齐伯与成安。”
又笑笑:“我还有最厉害的阿言呢。”
阿言心内愈发酸楚,却不敢哭,紧紧抓住苏遥外衫:“日后我……姓傅的不是个好人,公子一定要多留心。公子身体不好,千万别动气。他若以后对不起你,你就扔开他。喜欢公子的人多得是,不缺他一个。”
苏遥觉得他今日颇为奇怪,只道是这子虚乌有之事,给阿言的刺激太大。
怎么这话说的,像要走了一样……
苏遥安抚道:“我都记住了,你放心。”
又试探一句:“那我们既已说定,先不提此事,聊点别的,好吗?”
阿言点点头,苏遥这才能撇开话题,与他从旧京闲话聊到诗词歌赋,直听得他眼眶发酸。
他点点滴滴地念起苏遥平素的好处,一时心头感喟不已,复升起担忧:“公子,我仍是不安心。趁我……我和你一起去找他提婚事,现在就去。”
苏遥一怔,急忙推脱:“现在不好吧……你听我说,我觉得,此事得从长计议……”
“他碰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从长计议’四个字?”
阿言只道苏遥被大猪蹄子迷了眼,一时义愤填膺,紧紧抓住苏遥,“宜早不宜迟,公子得早看清他的真面目!”
阿言曾长年做粗活,手劲颇大,不由分说地拽住苏遥往外走。
二人的屋子住得极近,也不过两步路。
阿言拉住苏遥:“公子不用怕他。”
抬手敲个门。
苏遥无可奈何,只道孩子胡闹,一时也解释不清,日后再与傅先生赔罪。
却未曾想,开门之人竟然是宋矜。
宋矜打量一遭二人神色,弯起眉眼:“苏老板,好巧。”
苏遥勉强笑一下:“宋夫子怎么在?”
宋矜因南松所述华娘一事而来,此时只半真半假:“我这学生要送我一张画,却又不肯挪步,我只好亲自前来了。”
他的目光再度于阿言面上停留一瞬:“苏老板这是,有事?”
尚有外人在,苏遥正要回去,却听得阿言沉声道:“正巧宋夫子也在。天地君亲师,师长也做得主,正好做个见证。”
宋矜甚为好奇,侧身让个空子,就见阿言拉住苏遥踏进门,扬声道:“傅先生,你娶不娶我家公子?”
正在喝茶的傅陵一怔,半盏茶泼了桂皮一头。
桂皮不满地“喵呜”一声,大力踹开傅陵,跳走了。
宋矜一时双眼微睁,噙住一抹笑意挑眉,望向傅陵:“怎么回事?”
傅陵与苏遥方要张口解释,却同时被阿言打断。
阿言立在原处:“傅先生昨夜既与我家公子有实,不该补上名分吗?”
第68章 阿言(二)负责
阿言这话甫一出口,房内所有人皆怔住了。
窗外雨势愈发大起来,到底是宋矜先回过神。
意外自然是极意外,但意外之余,宋矜不由换上一个赞赏眼神,对着傅陵挑下眉。
我学生终于出息了。
傅陵……傅陵压住一腔欣喜若狂,面不改色地把余下的茶饮尽。
阿言,是个好孩子。
做得对。
是该我负责。
我愿意。
我可以。
我什么都可以。
但苏遥不可以。
他尴尬不已,慌乱一下,却不由错开傅陵,只看向宋矜:“宋夫子,您千万别误会,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我和傅先生真的什么都没有,是我家阿言误会了……”
宋矜不免稍有疑惑。
但这个时候,误会不误会,也都不打紧。
话既说到这里了,哪有眼睁睁瞧着它倒回去的道理。
宋夫子大喇喇往案边一坐,正经端出一身师长的架子,瞧向蹙眉的阿言,肃然道:“你方才说什么?”
苏遥方要张口,宋矜瞬间拦住:“苏老板不用怕,我这学生若是敢对不住你,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姓傅的不是个好人,师长倒还算讲公道。
阿言仿佛终于找到靠谱之人,立即忿忿道:“宋夫子,我原是晚辈,不该落您的面子,只是就事论事,非说清楚不可。我家公子面和心软好讲话,但也不是任谁都能欺负!”
他既张口,怒火便上头:“夫子,您大可问问您这学生,昨晚是做过什么好事!他今儿还不肯认,还哄得我们家公子也替他遮掩,若非是我恰好撞见,还不知道要稀里糊涂到几时!”
“我家公子受你蒙蔽,但旁人可不是瞎子。你既做得出来,就在这里说清楚,你认不认,你管不管!”
阿言这番兴师问罪想是发自肺腑,苏遥插都插不上话。
宋矜听着,倒微微走一下神:其他疑似小皇孙的孩子,他也见过几个。
着实没有一个比得上阿言的气度。
话说得有条不紊,架子也端得沉肃威严。
退一万步讲,若事到临头,又当真寻不到那个小皇孙,就现下这位以假乱真,也十分地足够了。
宋矜便半耳朵进,半耳朵出,听罢这席话,已大略明白事情始末。
他扬眉,缓缓瞧傅陵一眼,语气却格外严厉:“你昨晚做了什么好事,还不快说!”
从前也看不出来,自家这夫子做戏做得还挺真。
但论起戏精,傅大鸽子怎么可能输。
苏遥已一连与他使过好几个“快解释”的眼神,傅陵便做出同款焦急,慌里慌张地开口:“夫子,这着实是没有之事,您让我交代什么?学生冤枉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苏老板也说了,没有的事!”
苏遥忙跟着点头,一抬眼,却瞧见宋矜面色越来越差,把瓷盏往桌上“哐当”一放,呵斥道:“混账!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不肯认!当着我的面,还有胆子胡说八道!”
夫子这发火演得好真。
傅陵十分配合地哆嗦一下,站起来,还抽空与苏遥递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
苏遥瞧见了,一时甚为无奈;
阿言也瞧见了,一时愈发生气。
姓傅的竟然还敢对我家公子勾勾搭搭。
阿言再度蹙起眉头:“宋夫子听见了,我说得可有一个字作假?”
宋矜面色黑沉,斩钉截铁地道:“苏公子与苏小公子放心,只要有我宋某人在,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说罢,又骂傅陵一句:“不成器的混账!我几时教过你如此为非作歹!敢做不当的软骨头,你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以后再也别说是我的学生!”
傅陵又惊诧又委屈:“我句句属实,夫子为何不信我,反而去信旁人?没有便是没有,还要我如何说清楚?”
宋矜怒上心头,将桌子拍得镇山响:“苏小公子才几岁,他能说谎吗?你是说,旁人拼着一身清白不要,特意来攀污你吗?”
傅陵着急:“夫子骂我敢做不敢当,但我当真没做过,又当什么?苏老板能作证的,夫子不信我,苏老板的话,总得信吧?”
“少拉旁人替你说好话!你以为有点花花肠子,就能哄得苏老板替你遮掩,没门!你今儿就自己给我说清楚!说!”
宋矜气得胸膛起伏,抿一口茶压一压,复望向苏遥,“苏老板见笑了。宋某教训学生,苏老板不必管。我今日必定要替你作主,你尽管放心,不用怕他。”
苏遥:……
苏遥百口莫辩。
不是,这都哪跟哪?
有个阿言就罢了,怎么宋夫子也来?
宋矜又换上百八十个句式把傅陵骂了个狗血淋头,苏遥插不上话,大鸽子也解释不清,听到最后只垂头立着。
唯唯诺诺,委屈巴巴。
苏遥瞧得都心疼极了。
再听上一会子,正愈发坐不住,忽对上傅陵递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