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余呆了一下。
要么不吃药,要么不绝食?
他捂着不断胀痛的牙齿,内心泪流满面。
“那臣先告退了。”
目送着霍采瑜离去的背影,李锦余在龙榻上感觉自己完全给原主把脸丢尽了。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蠢的“暴君”吗?!
长康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问:“陛下,今日的御膳……”
还传吗?
李锦余坐起身,一脸悲愤:“传!”
现在绝食还有什么用!光喝药就饿不死了!
……
绝食不成,李锦余还没想出怎么说服霍采瑜,便收到了霍采瑜的折子。
折子内容是大概的汇报。
青水郡距离京城不算太远,但来回还是要花些功夫。如今春税已经开始征收,霍采瑜打算尽快前往青水郡监督征税情况,并调查丞相动的手脚。
“明日便走?”
李锦余把折子放下,咬着牙在寝宫里走来走去,恨不得黏到霍采瑜身上去。
在屋里踱步良久,他眼前一亮,有了个好主意。
接下来的几日,李锦余不再缠着要跟霍采瑜一起出门,反而热心地替霍采瑜关心出行的准备。
马车要大要稳!
干粮要多要好!
被褥要绵要软!
还要带上瓜子、花生、核桃、松仁……
在霍采瑜诧异怀疑的眼神中,李锦余言辞恳切:“朕不能出宫,便用这些心爱之物陪在霍爱卿身侧,便如朕亲自陪同。”
这话一出,霍采瑜果然一句话不说了。
临行之前,霍采瑜来向陛下告辞。
李锦余穿得极为庄重,宽大的黑底鎏金云纹帝袍和缀瑁垂天御冕衬得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一分神圣。
霍采瑜之前也不是没见过陛下穿龙袍的样子,今日不知是否离别在即,莫名觉得陛下面容炫目得让他离不开眼。
脑中忍不住又浮起那夜的梦,霍采瑜赶紧驱散那些大不敬的画面,低头叩首:“陛下安康。”
李锦余赶紧把他扶起来,拍着霍采瑜的肩膀,掩面而泣:“霍爱卿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砥砺前行,朕无以为报,唯有感激涕零……”
霍采瑜:“……”
陛下的课看来还不能停。
叫他松口气的是,今日陛下似乎没有硬纠缠着要跟他一起出宫。看来是这几日总算想通了。
内心琢磨了一下等从青水郡回来后给陛下安排提升文学素养的课程,霍采瑜和李锦余君臣相好地客套了几句,才躬身告退。
李锦余没有挽留,握着霍采瑜的手恳切道:“霍爱卿定要平安归来!”
霍采瑜目光低垂,落在陛下的双手上,自被陛下握紧的手上泛起一丝丝颤栗,一直颤到了他的心里。
霍采瑜莫名对那种感觉产生一丝害怕与期待交缠的酸涩,不动声色抽回手,低头道:“臣领旨。”
离开宫门一段路,霍采瑜忍不住回首,看到他的陛下仍旧站在宫门遥遥望他,内心忍不住又泛起那种莫名的感觉。
李锦余热情洋溢地站在宫门外,一直等着车队都没影了,才收起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对长康道:“回宫。”
回了寝宫,李锦余吩咐长康准备些干果。
长康劝了一句:“陛下,太医和霍公子前头还嘱咐您莫要多吃……”
李锦余不理他,又道:“再去叫个嫔妃来。”
长康:“???”
“要听话的……”李锦余想了想自己接触过的那些嫔妃,点了名,“就叫薇嫔来吧。”
长康:“……”
自古君心难测、君恩如纸薄,他总算见识到了。
不到一刻钟之前,陛下和霍公子还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霍公子这才刚走,陛下便立刻点了妃子?
前阵子瞧着陛下为了霍公子,连盛宠的娴妃娘娘都贬了,想不到霍公子竟也只是一时之宠……
长康一肚子感慨,却不敢在陛下面前表现出来,只低着头去宣旨。
不多时,薇嫔战战兢兢地领旨来了:“嫔妾参见陛下。”
薇嫔在后宫里算年纪比较大的,清晰见证过景昌帝大部分暴行,靠着低调和不甚出众的容颜勉强安稳至今,对陛下和娴妃充满了恐惧,不求恩宠,只求平安。
纵然如今陛下的脾气似乎好了许多,也抹不去薇嫔内心的阴影。
“陛下召嫔妾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锦余咳嗽一声:“没什么,朕就是想你了。”
他转头看了长康一眼,长康会意,识相地低头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守在门外,长康仰头看着天,心里默默为霍公子感慨:古来后宫花无百日红,何况霍公子一个男人呢?
陛下再怎么宠幸霍公子,仍旧只是把霍公子当个玩物啊!
霍公子年纪轻轻便能把后宫里的乌烟瘴气整顿一空,长康这些老实做事的宫人其实心底里是很佩服的。
只希望陛下腻了霍公子后,还愿看在往昔恩宠的份上,给霍公子一个好安置吧。
……
李锦余和薇嫔在寝宫里待到了晚上还未出门,期间的膳食都叫人直接送进去。
长康初时还不觉异常,晚膳过后才惊觉他一整日都没见到陛下,送御膳进去也只听到薇嫔出言吩咐,隔着水笼赶雾纱只影影绰绰看到龙榻上躺着两人,也没看清究竟是谁。
想到前几日陛下还闹着一定要和霍公子一起出去……
长康心一惊,走到龙榻面前,试探着问:“陛下、薇嫔娘娘,可要兰汤沐浴?”
床纱下的人影微动,一只手忽然直接扯开了雾纱,薇嫔平静的脸露了出来:“不必了。”
长康吃惊地看着衣装完整的薇嫔,目光凝聚到龙榻上——绣金的绸被微微隆起,隔着纱还像人影,如今看来……
长康上前小心掀起,绸被下果然是一只白瓷琉璃龙华枕,本该躺在这里的陛下已经消失无踪。
“陛下?!”
……
此时李锦余正趴在霍采瑜的马车底。
寻常人类极为艰难的姿势,对身体柔软灵活的仓鼠精李锦余来说易如反掌。
方才在宫门口,他验证了一个令他极为满意的答案——跟着霍采瑜走,天道爸爸就不会强行束缚他。
以前他也不是没试过往宫外走,但差不多走到皇宫门口,那种如影随形的束缚感便会出现,规定他的活动范围必须在皇宫内。
皇宫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仓鼠笼。
但这次亲自送霍采瑜出宫,一路上他都没感到任何束缚感。
阻拦他出宫最大的障碍已经消失,李锦余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自己的计划。
把最老实稳重的薇嫔叫过来,威逼利诱要她给自己打掩护,然后从侧门偷偷溜走——虽然他法力不济,但脱掉龙袍再使个障眼法还是可以做到的。
刚出皇宫,自由的空气十分香甜,李锦余本想直奔山野,找片树林过上啃啃松果、无人打扰的梦幻生活;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感觉到全身好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一般紧绷。
李锦余:“……天道爸爸我错了。”
呜呜,还得去找霍采瑜!
霍采瑜的马车行走不慢,但成精的仓鼠的运动能力可不是一匹马能比的。
有鲜明的紫薇帝气指引,李锦余很快追上霍采瑜的马车,之后直接抓着马车车辕藏身到的马车下方。
之前为霍采瑜亲自挑选马车时他就筹划好,车底留了好多可以借力的地方,还特意选了最平稳的车身、最平稳的老马。
勾着车底,李锦余在马车得摇摇晃晃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车晃得也太容易犯困了……
他从袖子里扯出两根蟒纹腰带,把自己稍微绑在车底的挂钩上,随后安心闭上眼睛。
——算了,睡一会。
……
李锦余再次醒来,是被晃醒的。
一睁眼,便是霍采瑜漆黑一片的脸。
脑袋还有些晕,李锦余还当在宫里,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霍爱卿起这么早?”
霍采瑜背后是一片夜幕星辰,脸色紧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不早了,陛下。”
李锦余坐起身,揉揉眼睛,才发现现在已经到了夜晚。
“陛下,容臣问一句,陛下为何会在这里?”
霍采瑜几乎忍不住想要“犯上”。
他停下车准备就寝时听到“噗通”一声,还以为有什么行李掉了,结果下车一看,车底下躺着他的陛下!
天知道那一刻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马车奔跑的速度多么快,车轮又是多么急?
若是稍有不测,陛下说不定就直接……
霍采瑜一面自责自己怎么没好好查探一下马车,一面赶紧把陛下抱到了车上。
稍微检查了一下李锦余的身体,发现李锦余除了身上沾了一些尘土之外,连皮肤都没擦破,又把了脉确认无内伤,霍采瑜这才松口气,把李锦余晃醒。
李锦余清醒过来理智回笼,“茫然”道:“朕不是在和薇嫔饮酒赏乐么,怎地到这里来了?”
从李锦余口中听到一个嫔妃的名字,让霍采瑜心情更恶劣了些。
他紧绷着脸,转头去拉缰绳:“臣送陛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