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书,你好歹也是我藏风楼的风水师,那曲凭意何种命格,倘若他为祸四方,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屁话!
谭昭的剑舞得跟鞭子一样扎人:“别动不动就责任责任,还有我已经不是藏风楼的风水师了,我只是个风水师,不是算命的,看不出曲凭意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这话,可以说影射得非常直接,怼着人脸说藏风楼多管闲事,做着风水师操着半仙的心,算计人就算计人,还要遮遮掩掩,怪难看的。
“你这是执迷不悟!”
这老头子气急败坏,谭昭却稳稳地站在树梢上,脚下一点寒梅,看着居然有几分摄人之感:“那你便当我执迷不悟吧,曲凭意是我承认的朋友,他即便将来要犯下滔天罪孽,那该死的也是将来的他,现在的他变成这般,都是你们逼迫的,落荒山的局,我听说二十五年前就种下了,若非你们贪得无厌,焉能有如今的他!”
“你这小子好生狂妄,知道些细枝末节便以为窥得真相了,你当二十五年我们不想杀他吗!若不是这小子的母亲在落凰山设下大阵,他二十五年就该死了!他曲凭意,何以平意,不管是二十五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个死人!”
没有活人能躺进阴穴,唯有“死人”。
谭昭忽然想起了这句话,随后下意识望向曲凭意,此刻的他已经浑身浴血,但他显然也听到了这番话,也因此手里的动作愈发拼命,血腥味愈发浓重。
这老头见此,竟有了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气势:“此等孽障,克父弑母,违逆天命,你将这样的人当做朋友、为他出头,是否太过可笑了些!”
诛心之言,不带利刃,却足够捅穿人心。
如果曲凭意不在乎,那还好,可这人明明心里在意得要命,嘴上却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但有一点,既然这个能刺激到曲阁主,那就说明至少这老头所说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空气里唯余打斗声,谭昭的声音忽然响起,就显得分外突兀了:“我觉得你的逻辑很有问题,你这般指着鼻子说我眼瞎,还要以此来策反我,我瞧着就是这种没脑子的人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年轻,还非常好骗啊?”
“那真是抱歉,现在我不太想跟你们讲道理。”谭昭忽然腾跃到空中,剑光将整个梅林都笼罩了起来,“准备好了吗?我的剑可是很快的。”
谭昭说很快,那就真的非常快,至少比曲阁主的萧快上两倍。
而曲凭意的功力,那已是江湖巅峰,否则藏风楼也不会触动五位顶尖老人来此“降妖除魔”了。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半吊子的风水师的剑足够快,连给人布阵的机会都不留,四个老家伙腿脚本就有消耗,谭昭三剑下去,便将人点在了原地。
随后他反手,直接磕上了曲凭意的玄萧。
“流这些多血,不疼吗?”
“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不过一萧一剑,隔得近了,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充斥了他的鼻腔,曲凭意受的伤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那你就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救世主了。”
谭昭:“我不杀人。”
简单陈述,最初的最初,是现代人的三观和系统束缚着他,而后来,他觉得“不能杀人”这条绝对是系统对宿主最大的温柔,因为有克制,才能一直不迷失。
即便是为了正义,为了正面的存在,杀人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虽然从没说过,但谭昭一直很庆幸这一点。
他并不要求别人也这么做,但此时此刻,若他真的让曲凭意过去杀人,那么他无异于挥下自己的剑。
“余温书,你太天真了!”
谭昭忽然咧嘴一笑:“你打得过我,再来说这话吧。”
说着,在所有人的眼睛下,他直接一个刀柄劈在人后颈,满身桀骜鲜血的曲阁主……被迫晕了过去,并且晕过去后,还要被喂食某人亲手搓的药丸子,简直实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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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没有赶到,那么或许就是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但他赶到了,事情的结果就变得莫测起来。
关于月下美人图的案子,因为证据过于粗糙和谭昭给予的风水阵,大理寺本来就对余温书作案的可能性存疑,后来藏风楼得知余温书将五位前辈尽数抓走,手段如此神秘莫测,俞娘子惊惧之下,当即找人替余温书澄清了清白。
洗脱嫌疑后,俞娘子带着藏风楼的诚意去找余温书,但很显然,余温书并不见他,甚至拒绝一切谈和。
谭昭已经从知鱼楼搬到了京郊的一处庄子里,庄子是曲凭意的,但作为主人的曲阁主,此时此刻只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喝药小哥而已。
对此,煎药小哥易乾递出了自己的深深同情,但……一天三顿煎药最准时的就是他了。
“我不喝!”
“咕咚咕咚咕咚——”
灌完又晕了过去的曲阁主:……
直到五日后,曲阁主才从这种可怕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但即便如此,那种被奇异药汤支配的恐惧仍然让他“神思不属”,并且看向余温书的眼神,带着一股莫名的肃然。
谭昭非常没有自觉地摸了摸脸,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可没有趁着你昏睡,偷偷给你画美人图。”
系统:但你想了。
[想想又不犯罪,哼哼。]
曲凭意修整几日,身上的那股杀意已经淡化许多,甚至称得上风平浪静,现下居然还开起了玩笑:“你这是不打自招?”
谭昭讶异极了:“你居然没有跳起了拿着萧追我!你不是我认识的曲凭意!”
“……我相信你没有。”曲凭意扭开头,忽然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
昨日刚下过一场雪,雪意尚未融,谭昭望着山上的雪景,忽然笑开了:“能听到你说这样一句话,看来是不怪我多管闲事了。”
两位大佬谈事情,易乾跑过来丢了一叠点心和茶,就跑回房研究风水阵法去了。窗外冬日雪景,窗内茶香袅袅,这是个谈天的好时机,过往二十五年从未有过谈性的曲阁主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其实他们说得没有错,我确实克父弑母,生来不祥,若不是落荒山的局,二十五年前我就该死了。”
谭昭并没有轻易开口,他端着茶喝了一口,静静地当一个聆听者。
“但你既然信本座一回,本座就告诉你一个不太一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自然称不上美好,甚至对一个孩子而言,是人性最大的残忍。曲凭意一出生,曲父就暴病死了,曲母哀恸,在藏风楼找上门要杀掉儿子前,提前在落荒山部下风水局,以由心阁圣物玄玉萧为阵眼,将曲凭意和落荒山连接起来。
从此以后,曲凭意便是落荒山,落荒山便是曲凭意,而维系这份关系的,就是坚不可摧的玄玉萧。而要想破掉玄玉萧,唯有玄玉令。
玄玉萧乃是由心阁阁主之物,持此物者必为由心阁阁主,曲母就是上一代阁主。
但曲母如此作为,却并非为存续儿子性命,而是为了……妄图以曲凭意的命格借着落凰山的命局,逆转生死,救回曲父的命。
不过很显然,曲母失败了,曲凭意成为了落荒山的主人,若不是去岁九名风水师上落荒山妄图倾覆阵法,此时的曲阁主说不定仍在深山闭关。
“其实,本座一直想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谭小朋友满脑袋问号.jpg。
“其实本座并非天下第一美人,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是我那位母亲,而她现在,已经只剩枯骨了。”
!!!!!!
第91章 天下第二(十九)
在曲凭意没有挣脱曲母的控制之前, 即便天下人都知道由心阁的阁主叫做曲凭意,但在外行走的那个,却并非真正的曲凭意, 而是曲母。
这也是为什么曲凭意会被评为天下第一美人,却又有凶名在外, 无人得见美人真容的原因了, 这传闻的由来,根本不是因曲凭意本人, 而是曲母不愿外人看到她的容颜, 故意为之的。
“传言误我!”谭昭抱着柱子痛呼, 直恨不得来上三碗烈酒,一醉方休。
系统此刻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谭昭在系统的嘲笑声中,不死心地凑到曲阁主面前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那么讨厌画师啊?”
曲阁主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既然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谭昭本就没对得到答复抱什么期望, 却未想到曲凭意居然伸手解开了面具的搭扣。
“不不不,你等等!”
曲凭意微微偏了偏头:“你不是一直对本座的真容很感兴趣吗?”
“……不勉强?”
“无妨。”
话虽如此, 长久未见阳光的皮肤在面具拿下来的一刹那就泛起了细密密的小疙瘩, 但很快这些小疙瘩就退却,怎么说呢, 谭昭觉得他又可以了。
天下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是不是很失望?”曲凭意的声音, 非常淡淡然, “我与我那位母亲长得并不神似,倒是听说与我那位暴毙的父亲生得很像,所以……”
所以只要他那个好母亲在时, 就会抓画师回来画他,从小画到大,画的却不是他,而是他那位早逝的爹。而不再时,照顾他的人就会强硬地让他戴上面具。因为这张脸,他才能反杀母亲,但也因为这张脸,他受了太多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