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妃一双同小姑娘一样的杏目比小姑娘更具几分魄力,冷笑一声,勾人又薄情,“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你小看本宫的代价,如今你有空还不如为以后的生不如死好好做个心理准备。”
南安王浑身肌肉骨头酸软,动不了,费力地看着她的脸,半晌又笑了起来,“阿静,你不懂……如今的你,不再是昔日叱咤战场的纳兰静了,入了这宫,你不过就是皇权下的附属品,你以为凤宁珏还能要你?而你又不过是安平的姑姑,你以为生下了我的孩子的你,安平还能留你?”
看兰贵妃不说话了,南安王又有些得意道:“这一局,只要舍不得凤宁珏死,朕就不算输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我皇叔瞧不起我,宁可把皇位传给凤宁珏这个女儿,也不愿传给我这个侄儿,为了不让我要挟到皇位,狠心把我打发去西南。西南的林柔虽然国小人少,但上到八十老妇,下到垂髫稚儿,都能用毒杀人于无形。”南安王笑了笑,“太医诊出是蛊毒又如何,制蛊有百虫,凤宁珏体内的蛊毒,除了朕,无药可医。”
兰贵妃看着他勾了勾唇。
“阿静,你不信我?”南安王也笑,“下在她体内的蛊毒,是我花了五年时间,用心头血亲自养的蛊虫。西南的巫师都知道,蛊师用心头血喂养的蛊虫与蛊毒只能控制,无药可解。换句话说,除非朕死了。”
“是吗?”
“你好似并不信。”
“不,我信。”兰贵妃神色冷然,“所以,不会让你死。”
她太冷静了,南安王却慌了,想起什么似的,“你对皇儿做了什么?”
“当年你让我看着阿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我就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往后若想那个孽种好生活着,你最好安分些。”
“你……他也是你的孩子。”
“不,他只是孽种。”兰贵妃攥了攥手指,别过脸,“要怪也只怪他投错了胎。”
“你……好狠的心。”
兰贵妃不说话了,静静地朝外走去,站在大门口,在一众失措的侍卫中,昂头挺胸,等着颐清宫的宫门破开,看她的安平来接她。
这一生,她都只会有安平这个女儿,因为只有安平,才承载着她和那个人的祝愿出生的,是她们共同的女儿。
赵将军的五千精兵与皇城武将军的两千守卫君里应外合,一路势如破竹,南安王根本无力招架。
大局已定。
颐清宫的大门打开,小姑娘坐在马上,看到院中那盛装女子,不敢相信地反复揉了揉眼睛,最终才踉踉跄跄地被顾辞扶了下来,“母妃……”
她从小就是兰贵妃亲手带大的,比起严肃刻板的母皇,小姑娘最爱最敬佩的都是这个母妃。
“安平。”兰贵妃笑着把她抱入了怀中,闭上眼,眼泪倏地就滑落了,“看到你平安长这么大,母妃……真的太开心了……”
那么,她忍辱负重地苟且活下来,也真是值得。
“母妃……”小姑娘确实像个久未归家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世间遇到的人也千千万万,但总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是告诉人们,什么叫做无可替代。
那些能在母妃怀里诉说的委屈,便只能在母妃的怀里得到安抚,旁人谁也不行,就算是姐姐,也不行的。
经此一夜,一切尘埃落定,比想象中更为容易。剩下的就是当年南安王篡位之事的翻查和清算。
秦凤君在知晓安平公主还活着的那一刻起,就料到了结局,但仍是不愿接受这样一个现实,最终乐嘉陪着太监送来鸠酒时,却仍想拼死一搏。
“公主……”变故发生太快,谁也没有想到秦凤君会突然将匕首架在乐嘉的脖子上。
“去叫凤宁珏和安平来见本宫,不然……”
“父君。”乐嘉神色淡然,重重地开口打断了他,喉咙一动,白嫩的脖颈就刮在了匕首上,一线细细的血丝立马流了下来。
“公主。”太监急的不行,慌忙跪了下来,“凤君别冲动。”
“这么多年了,您还没看明白吗?您没有这个命。”乐嘉闭了闭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父君,您当日和南安王沆瀣一气时,就该明白今日着结局。”
“不,都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是你坏了本宫的好事。”
“凤君,您这是冤枉公主了,若不是公主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秦家上下,都会收到连累,今儿也不仅仅是赏您一壶鸠酒了……”
“公公,不要说了。”乐嘉深吸了一口气,“父君今日若要用我来要挟母皇,您非但出不了宫,秦家上上下下都会遭受连累,到时秦家会成为整个大锦酒肆间的谈资。父君若是执意如此,只管去做。再者,父君想必是忘了,我在母皇心中是何等地位,您觉得母皇会因为我而放您走?”
秦凤君一脸颓然,又狠狠地将匕首架在了乐嘉的脖子上,“都是你不争气……扶不起的烂泥……”
“是啊,是我没用,让父君失望了……”乐嘉闭上眼,尽管早就认清了自己棋子的事实,却还是忍不住想流泪。这么多年了,她原以为除了利用外,这个父君待她总该有几分真心,原来,没有的,半分都没有,刺进脖子里的疼痛那么真实,真实到她无法自欺欺人。
“凤君……您放过公主吧,公主也是个可怜人……”
秦凤君低头看着乐嘉脖子上的血,脑海里蓦地就想起了乐嘉小时候的样子。乐嘉是一岁半的时候才被养在他名下的,当时她亲生父亲病逝,那时的奉贤凤君还没死,但身子不好,女帝边将这个公主交给他抚养。
小乐嘉那时像个糯米团子,宫人第一次将人送来时,她躲在宫人后面,他逗了半天才露了个小脸蛋儿,看他笑了,也冲他露了几颗小牙齿,大约是宫人早就教过了,所以很快又歪着小脑袋冲他小声地叫了一句:“父君。”
这一声父君,一叫便是快二十年……
秦凤君回过神来,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慌忙去捂住她脖子上的血迹,“乐嘉,对不起,父君不想……”
“没关系。”乐嘉朝他笑,“父君,你也许不爱我,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都是真的,乐嘉永远都记得。”
“对不起……”秦凤君看着她的脸,伸手想去给她擦擦眼泪,但一手的血,又缩了回来,他被这金碧辉煌的宫殿迷了眼,熏了心,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那些爱与幸福。可惜,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秦凤君后退两步,弯腰拿起桌上的酒壶径直倒入了嘴里。
“父君……”乐嘉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近二十年的相依相伴,到底时间还是真的。
“乐嘉,对不起。下辈子,下辈子若是……还能做父女,父君定会……”秦凤君捂着肚子,瘫坐在可地上,看着哭的眼泪直流的乐嘉,所有不甘都平了,“乐嘉,别哭。李公公,带公主走……本宫……本宫不想让乐嘉看到……”
“父君……”
建安末年,八月二十四,安平公主与驸马顾辞率五千精兵领先打头阵,镇远将军赵尧棠率军三万随后,与一直忍辱负重的兰贵妃,攻入皇宫,一举将篡位逆贼南安王拿下。
同年九月初四,女帝安然归宫,重掌朝政。
十月初九,乐嘉公主亲自审当年南安王密谋之事,将当年参与密谋之事之人一一压入天牢,于腊月十三处斩。
十月二十四,为庆女帝重归,陆家又捐白银十五万两赈灾。
十月二十八,秦凤君薨。
对老百姓来说,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安心的过日子了。
然而,朝堂上,却并不太平。起因是秦凤君薨,后宫凤位空悬,康锦女帝要立兰贵妃为后,百官不许。
因为兰贵妃侍过二主,还生下了逆贼孩子,贵妃之位都该削掉,打入冷宫。若是贵妃是个贞洁的,还该一死自证忠节。
“你们这群老东西,昔日逆贼坐在此位上,你们不照样为他所用,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一头撞在柱子上以证清白?”女帝被这群老东西气得不行,每日一朝就会拿这些破事来揭她的伤疤。
“皇上若执意如此,那老臣今日就一头撞在这柱子上……”
“老东西,你只管去,还有谁要阻止朕的,索性今儿都去撞个痛快,朕一次命人给你们收尸……”
“皇上……”
“你们今儿谁也不要劝朕,谁也不要拉这些要寻死的老东西,朕就看着他们血溅这朝堂……”
女帝这话一落,那为首的老臣当真要往柱子上撞去,眼看就要撞上了,一条长绳从外面飞进来,卷住那老臣,往后一拉,就将那老臣摔到了门口。
满朝哗然,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女声,“我,纳兰静,十四岁代替哥哥入军营,驻守边关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功,立下无数。”
说话间,兰贵妃一袭绯色贵妃宫装,傲然走进大殿,杏目在朝中大臣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主位上的女帝脸上。
“昔年皇上纳我为妃,我感念皇上与我的情谊,入了宫。入宫十几载,我自认恪守后宫礼仪规矩,从没做过逾矩之事,但你们做了什么?隔三差五上书我品行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