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赵尧棠在南安王和百官面前露了面,更是一举一动都会在人的眼皮底下。顾辞跟着黑衣人从颐清宫退出来后又去了靠近秦凤君的长信宫和救康锦女帝的人汇合, 趁着前面乱起来了, 几人拿着乐嘉早就准备好的出宫令牌, 早一步出了宫。
康锦女帝仍旧昏迷不醒, 眼下只能帮人解蛊。出了宫之后, 顾辞带着两个暗卫换上了宫中的太监服,一同坐着马车到了城门口, 这次拿的是秦凤君的令牌。
出了城之后,马车没停, 在外面转了几圈, 最终确定不会留下影子之后,顾辞才把人交给了等候许久的陈立, 其中两个负责保护康锦女帝的暗卫也换上了商队的短打服,带上西南找来的巫师一同驾马去了玉树。
目送着马车走远了之后,顾辞也没去找客栈下榻, 而是倚着城门口外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坐了下来,这一晚都提心吊胆的, 倚着树坐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 她的心跳才平稳了下来,夜风一吹, 她感觉到有些冷了,才惊觉早已是一身虚汗面,里面的衣服就有些润了。
顾辞从怀中掏出帕子,看着帕子上鸳鸯戏水下面的一个小小的娇字, 又舍不得用来擦汗了,一家人自从在云峡镇换了新宅子之后,小姑娘就给家里人都绣了些帕子,平素用来擦嘴或是薄汗。
“这次不知又要和自己怄上几天了。”顾辞扯着外面的衣袖子擦了擦汗,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又将帕子重新折好,放进了怀中。
与此同时,没有等到顾辞回来的小姑娘躺在床上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她本就睡不着,喷嚏一打,索性就坐了起来,将怀中抱着的枕头往床下一扔,听到外面有动静,她又赶紧平躺好。
隔了片刻,等到外面安静下来了,才又蹑手蹑脚地下床捡起来打了打灰,重新抱入了怀里,睁着眼望着身边的位置。
虽然知晓了顾辞平安出宫的消息,但人就是这样,大抵对自己在乎的人,都是这般小心翼翼的,必须要眼见为实。
小姑娘眼下就是这般,没有亲眼见到顾辞,她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顾辞在城外倚着树坐了一夜,远远地看到城门闹腾了一阵,随即就是灯火通明了一晚上,翌日过往行人的检查也越发严格了,她也没有急着进城,而是等到巳时三刻才远远地排在了行人中间,故意给身边的一个大婶提了些东西,热情地和人打招呼,倒是轻松地入了城。
城中到处都是带刀侍卫在挨家挨户地搜,顾辞在一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点了一碗馄饨,支起耳朵听隔壁的三个人在低声说话。
“……你们啊,都不懂,昨儿皇宫发生的事儿多着了,你们没看那城门,戒备森严,那些大户人家的马车都出不去。”
“曹舅子,你给我们说道说道,你那个三姑爷的二堂哥的嫂嫂的娘家侄儿子不是在宫中当差,昨儿好好的中秋宴,咋闹出了这么多事端……”
“看到那在酒楼搜的侍卫了吗,那不仅是在抓刺客的,还是在找人的,昨晚那刺客刺伤了咱们皇上的一个得宠的贵人不说,听说还劫走了新生下的皇子……”
“曹舅子,怎么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王大爷,那你快给我们说说,那又是咋样的?”
顾辞瞧着那位花白胡子的大爷朝她看了一眼,她赶紧别过头去,余光见他们没往这边看了,才见那桌的几人凑到了一块,顾辞耳朵动了动,还是听清楚了些……
“早先不是听说赵将军率军回京了吗?你们不知道,赵将军回京就是为了救咱们那位女帝和兰贵妃的……”
“我滴个乖乖,那那……那不是……”
“昨晚听说赵将军就进宫面圣了,据说咱们那……也被救走了……”
“我的老天爷……不过先帝若是……我倒是更愿意过从前的日子,如今天灾不断,赋税增加,日子难过了哟。”
“可不是,江南那边暴动,你们是不知道,听说那边的人都在传,都是咱们这位……老天爷降的天谴了……”
顾辞听到这里,也就不听了,大口吃了老板端上来的馄饨,付了钱就离开。她如今和小姑娘是赵府的下等侍女,平日往来也不会过分引人注目。
回到赵府后,小姑娘给了她个冷脸,但眼下形势紧急,两人也不可能当真像平日一样,怄气半天。
“我母皇可是安全了。”小姑娘虽然神色有点别扭,但还是拉着顾辞四下检查了一番,暂时没看到她身上有什么伤痕才稍稍放下心来,“昨儿的人说,你还去见过我母妃了,昨晚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皇上我已经让陈三叔带走了,等解了蛊毒清醒过来再送来京城。”顾辞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夕贵妃不愿跟着我们走,她说让你不要担心她,如今那逆贼信任她,她留在宫内还能有个照应。”
“什么皇上夕贵妃的,那也是你母皇母妃……”小姑娘不满地嘀咕可两句,又暗自思忖了一番,“那母妃当时为何要伤害自己?”
“夕……”母妃什么的,真的好难出口啊,顾辞神色有些微微的羞赧,“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是为了获得那人的信任,当时她单独留我在屋子里,若是她不受伤,而我又跟着跑了,多半会怀疑贵妃与我们是一伙的,到时她前面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但若是她若是受伤了,那可以说的话儿就多了……”
小姑娘垂眸,以她对兰贵妃的了解,怕就是顾辞说的,“那母妃伤得可重?”
“当时我们走得匆忙,我没有仔细看,只是看到贵妃的肩膀上有血渗出了。”顾辞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去了才会闹成这般局势,非但没把人给小姑娘带回来,还害得兰贵妃受了伤。
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小姑娘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母妃看似是个和善的人,但性子也是个执拗的,姐姐也不必自责。”
听了小姑娘这话,顾辞吁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自家的小娇妻真的是太贴心了,下意识地想凑过去亲一亲,但余光看到赵尧棠和其他人,又尴尬地假装咳嗽了一声,正了正神色,“贵妃还说,那人在西南有旧部,知晓将军率军回京了,就让旧部来京城了……我们最好是趁早动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赵尧棠闻言,眉头一蹙,“怪不得这个逆贼对我回京之事,虽有忌讳,但不敢真的对我赵府做什么,莫不是他如今皇城中的兵马根本就不够……”
“是的,贵妃说,他皇城如今只有三万兵马,西南的旧部估计还要几日才能到京。贵妃还猜测,那人怕就是等着我们二十五日动手。”
顾辞话落,屋中的人也没有急着搭腔。眼下,各路消息都有,虚虚实实,大家也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决定。夺权之路不比其他,稍有差池,便是血流成河的事。
最终,大家都犹豫地看向了同样没有作声的小姑娘,“公主?”
“等两天再看。”小姑娘并不是不信任兰贵妃,而是南安王那阴鸷狡猾的性子,决不可能轻易信了她母妃,这么私密的事能让母妃得到消息。
当天,街上搜查的侍卫就没停歇过,整个京城都被笼在这样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里。到了傍晚,又突然贴出了告示,大理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查出了龚勇吞了九万两白银的赈灾款的事,龚家上下一百九十六口人,全部被压入可天牢,择日处斩。
百姓看了这个告示,无人对龚家表示同情,纷纷吐着唾沫骂龚家是活该。
随着龚家私吞赈灾款的事情传出,中秋夜发生在宫中的事情也被百姓都唱了出来,江南那边关于昏君无道的流言也都四下传了出来,而在这时,顾辞又让陈奂组织陈家村的众人拿着粮库里的粮食去江南赈灾,以的就是安平公主和驸马的名义。
而不等南安王收到南方这边的消息,八月二十四那晚子夜时分,小姑娘和顾辞都换上了军装,率着五千精兵就入了宫。
在一片呼喊打杀中,兰贵妃换上了她昔日的贵妃服,盛装打扮,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无力的南安王,“西南金蚕蛊最毒,麒麟蛊次之,而软骨散,是最不入流的东西,怎么样,没想到吧?”
“你……原来一直在骗朕?”南安王惊诧过后,倒也不意外,眉宇间倒是有几分落寞,“朕还以为……以为你当真是……”
“当真是喜欢你了?”兰贵妃替他接住了下面的话。
“这么多年,朕虽囚你,但并没有伤害过你,生下了皇儿后,朕瞧你待皇儿有几分慈母……”
“住口,别提那个孽种。”兰贵妃突然动了怒,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你以为这才是伤害?你如此辱我,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我会让你也尝尝。”
外面的兵马声越来越烈,南安王闭了闭眼,知晓自己是大势已去,他不是败给了赵尧棠,也不是败给了那个还没死的安平,仅仅只是败给了自己,不该喜欢这个女人的,喜欢没错,但不该沉溺在她给的虚假温柔里,信任她的。
“朕输了。但你也没赢。阿静,你生下了朕的皇子,往后不管是凤宁珏做这位子,还是安平坐这位子,这皇宫都没有你容身之处了,这大锦也没你的容身之处了,失了朕的保护,你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