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白色封皮的书掉落在地毯上。
第79章 金屋
翌日是个大晴天。
温睿昀同往常一样准时在生物钟的催促下醒来,穿衣,洗漱,用餐,浏览新闻与股市。
一切停当后坐进车里,利用到公司的一小时路程,顺便与部门高管开个视频短会,理一理今天要解决的事宜和会议思路。
会议中途休息的时间,温睿昀低头喝着茶,心不在蔫地摆弄着手机,今天是商珩回来的日子。
天气转暖,不必再穿那些厚重的大衣,他特地挑了一件轻薄修身的深蓝色西装,领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一颗。
每一缕发丝都精心打理过,领带结的位置也恰到好处,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全身上下每个细节,无处不是细致的庄重。
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中午散会时,温睿昀忍不住给商珩发去一条讯息,询问飞机时间。
也不知是他没看见还是已经上了飞机,始终没有得到回音。
直到忙完一天工作,温睿昀按照平时去电的时间给商珩打电话,听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看来是上飞机了。
温睿昀低头看着手机屏上的短讯聊天记录,大拇指轻轻滑动,期待之余又心下又有些奇怪,商珩在上飞机前若是看见自己的消息,应该会回他才对。
还是说,故意不告诉自己时间,莫非是准备杀他个出其不意?
温睿昀从抽屉里取出那只方方正正的蓝丝绒小礼盒,打开盒盖,中间一对铂金钻石对戒,款式简约,质感却奢华。
沿着钻石的中轴线分割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完美贴合,分开则变作两枚一模一样的婚戒。
温冉冉给他出了无数个时髦的求婚主意,都被温睿昀这个挑剔的甲方无情否决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用最传统的方式——直接领证。
吴秘书已经替他打点好了婚礼宴会的一切准备工作,现在就差商珩这位主角准备就绪了。
温睿昀放下戒指,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双子塔的高层将这座沉浸在晚霞中的城市一览无余。
他远眺着天边一抹深深浅浅的胭脂色,不知此时的商珩,是否也正与他欣赏着同样一轮落日?
※※※
与此同时,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沐浴在同一片霞光中的金翎苑别墅区,依然如平时一样秩序井然。
商珩是在一派头昏脑涨中醒来的。
他仿佛睡了很久,久到险些忘记了今夕何夕,这漫长的一觉,中途他曾模模糊糊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眼前摇曳着朦胧的光影,走来走去的脚步声,远在天边,缥缈如雾。
意识逐渐回笼时,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入眼的是暖金色的墙壁,身下大床柔软,他皱着眉头环视左右,手指划过丝滑的缎面被衿。
这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卧房,四面墙都很光滑,房间宽敞,地板铺着雪白的地毯,一切陈设都是他惯用的,正对床的墙壁中间还嵌着一面电视显示屏。
桌椅柜子的边缘都很圆润,没有棱角,室内还有一扇敞开的门,里面是浴室。
商珩从床上坐起身,仍觉浑身无力,手腕抬动的瞬间,一阵叮铃哐啷的金属声响。
他低头一看,右手手腕套着一只金属环,贴合皮肤的内侧,贴心地塞满了柔软透气的棉花,手环连着一条两指宽的金属链,另一端死死锁在床头的墙壁里。
也不知什么材质,质地轻但韧劲强,不用特殊工具绝对无法切断。
这条锁链长度足有两三米长,商珩下床扶着墙壁四处走动尝试,在房间内活动没有太大障碍,去浴室的距离也堪堪足够。
足见容致为打造这么一间“金屋”,花了多少心思。
“你醒了?”
背后一声温润的嗓音,商珩立刻回头。
只见另一面墙壁像电梯门一样往两侧滑开,待容致进屋又马上合拢,不仔细看肉眼几乎看不见那条门缝。
商珩举目四顾,这房间某一处一定有监控,否则容致绝不会如此恰到好处送餐过来。
容致推着一架小餐车停靠在桌边,将一份份精心烹调的食物端上桌。
餐具是用可食用的饼干餐具,商珩拿在手里掂了掂,用来吃饭没问题,但稍一用力就会折断,哪怕是叉子也毫无杀伤力。
容致瞥见他的动作,微微一笑:“饿了吧,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快垫垫肚子吧。”
说着,他为商珩盛了汤,又慢条斯理地布菜,从背影到动作,都娴静温雅得像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
若非时间地点都不对劲,记忆也丝毫没有缺失,商珩简直要为这样荒谬的一幕鼓鼓掌。
商珩定定看他一眼,轻嗤一声,嘲弄道:“我还用吃你做的饭吗?谁知道里面又加了什么料?”
容致平静回以一笑:“放心吧,只是一顿普通的饭菜而已,我陪着你吃。”
他给自己同样盛了一份,当着商珩的面吃了两口。
商珩依然不动筷子,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这就是你对待朋友和老同学的方式?关在终于不见光的地牢?”
容致默默放下碗筷,曲起指骨,在墙壁上不轻不重敲击两下。
房间里的四面墙竟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线,眨眼之间,原本平平无奇的暖金色墙壁,在投影下呈现出室外日光和绿植的画面。
又是两下轻扣,画面再次变幻,这次是海滨沙滩的风光。
惊讶只有一瞬,商珩几乎被他的掩耳盗铃逗笑:“你觉得这样做,这个房间就不是牢房了?自欺欺人有意思?”
画面再清晰再逼真,假的依旧是假的!
容致关闭投影,目光专注地望着他:“我是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设计这样的墙壁,是为了让你生活得尽量舒适些,不那么无聊。”
商珩二话不说,积蓄了半天力量,抬脚狠狠往墙壁上踹了一脚,一记沉重的闷响,墙背后是实心的,这里恐怕是别墅下面的安全屋,甚至能防御地震和空袭。
这一脚过后,商珩脱力的摇晃一下,背靠着床沿跌坐在地毯上,胸膛微微起伏,手脚都在发麻。
手腕上的锁链开始向墙里收缩,长度逐渐变短,最后缩短到只剩半米,他不得不靠着床头呆着,哪儿都去不了。
容致有些心疼地望着他:“你身上还有肌肉松弛药效,不要再乱动了。”
商珩半阖着眼,嘲讽地望着他:“这就是你要的?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但凡你敢靠近我半步,就算手臂不要,我也要用这条锁链绞断你的脖子,就算这样,你也开心吗?”
心脏像被蝎子用力蛰了一口,绵密的钝痛涌向四肢,容致眼神微黯,片刻又坚定起来:“是,你心里喜欢谁,我也不在乎了,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商珩眯起眼,没有说话。
容致将饭菜端到床边:“多少吃一点吧,打营养针会很难受的。”
商珩轻轻喘两口气,别说站起身,动一动手指都费劲:“我跟你多大仇?”
容致摇摇头:“怎么会呢?”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对方的脸颊,又在商珩尖锐的视线里停顿在半空,最后僵硬地收回去。
他用勺子缓慢地搅动热汤,道:“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路人,在我眼里,你却是我年少时,最向往,最憧憬的对象。”
商珩闭上眼,索性不去看他。
容致低头看着地毯勾勒的花纹,眼神放空,语调如同回忆一般缥缈:“小时候,因为身体还有长相的原因,我常常受同学欺负甚至勒索,一旦拿不出钱来,少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我也曾试图呼救,跑回家找母亲哭诉,可是没有用的,母亲也是懦弱的人,她只会骂我给她丢脸,一旦闹到老师那里,几句同学间的玩闹就能打发,而等待我的,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于是渐渐的,我就不再求救了。”
“还记得有一次,他们打翻了我的午餐,脏兮兮的运动鞋踩在饭菜上,叫我吃下去,他们说我只配吃脏掉的食物,我被打趴在地,脸被踩在鞋底,不知所措……”
明明是难过的回忆,容致却在笑,脸上泛着一层温柔的光:“你就那么忽然出现了,从花园的围墙跳出来,一脚就把人踹到了地上。”
彼时,泥地里的容致拼命抬头往上看,他看到商珩在阳光下逆光的剪影,像枯井里的落水者,拼命去抓井口投下的一束光。
可是无论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商珩蹙了蹙眉,似乎是有那么一件事,但这不过他中学时代横行校园,数不清随手为之的一件小事罢了。
容致叹口气:“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特地来救我的。只是因为,那些家伙正好挡了你的路。”
商珩:“既然如此,你也不必一直记挂在心里。”
容致笑了笑:“其实我真正开心的并非你救了我。”
“那时你将那些家伙赶走以后,我的午餐洒了一地,你见我委屈得直哭,竟然从地上捡了一只饭团,剥去了沾到泥的部分,放进嘴里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