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的目光便在一封格外厚的书信之上停住不动,如凝固般许久才反应过来。
大半年过去了,顾长盛他们也该回来了,现在收到他的信很正常,只是他迟迟不敢打开那份看起来格外厚的信封。
他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怕看到指责,怕看到哀求,亦或是怕看到对方的恨意。
他匆忙将那封信拿起,放入最下方最里面的抽屉,转头看向窗外。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看不听不想,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
男主已过了三年孝期,今年可参加乡试,而现在距乡试不到十日。
季远川告诉自己这段时间就让自己变成个哑巴聋子,待几个月后回去,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那时,顾长盛恐怕早就将他忘了。
……
季远川在京都度过了萧瑟的秋日与寒冷的冬季,如今正是新绿初绽、春风回暖的季节,在此期间他为自己取了字:居泽。
最开始到时,他还有诸多不适,既要面对来自教抚司的刁难,又要化解自己人的不和,不过幸好,如今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
第二日,宋叔严来邀他上山踏青,季远川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便是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在不远处的河中泛舟。
或淡绿或粉红,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看着分外清新怡人。
季远川婉拒了对方的邀约,只道自己另有事务要忙。
宋叔严便与其他几位夫子去了,心中甚是不解季远川这几日的心神不定。
而季远川自是没瞧见宋叔严脸上的担忧之色,在房间内将《五年算术》的后续工作处理完后,他又出了一趟门。
将此书送至教抚司。
直到季远川踏出教抚司的大门,他来京都的目的也算是达成大半了。
觉着在房间待得憋闷,季远川便沿着一侧河道顺着水流往下走。
杨柳低垂,轻风拂面,两岸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季远川坐在一间茶馆,看着穿行的小船。
直到他面前也停下了一条乌篷船,季远川一侧身便看见正站在船头的女子。
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着火红的衣裳,有着鲜嫩的面容,娇软的声音,为了撑船方便,还将衣袖折起一段,留出雪白的手臂。
“夫子,来船上坐坐啊,想去哪儿逛逛,奴家送夫子一程……”
季远川认出这是金沙湾一带常有的船娘,几个月前他与几位夫子夜里游河时便见过此人,后来也遇见过几次,兴许是被她听见过他们的谈话,知道了他们是教学的夫子。
不止是季远川发现了河边娇俏的船娘,茶馆其他人的眼神也不自觉被吸引,心中还在疑惑女子口中的夫子是谁时,便见一身形高大相貌俊润的男子站了起来。
有人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句:难道长的丑就是错么?自己咋就碰不上船娘的投怀送抱?
若是以前,季远川怕是不会理会,更不会上船,但今日他心浮气躁,想着乘船去个清静处也是不错,便在船娘的欣喜中上了船。
但他不知的是,在他离开后,关于他的讨论却未停止。
“那船娘是紫褔兰家的吧,那男子也不知是谁,这次有艳福了。”
季远川经常在周围闲逛,渐渐地认识他的人便不少,有人便解释道:“似是位教书夫子吧,我叫过别人如此叫他。”
“哦……那就难怪了,这些道貌岸然的人最受船娘们的欢迎了……”
“这样的人竟能去教圣贤书,真是个笑话……”
“依我看又是个沽名钓誉之人罢了……”
茶馆掌柜听不下去了,便将手中的算盘拨得唰唰作响,又道:“我这卖的是茶,几时该卖酒了……”
虽只是简短一句话,但席间的闲话却是没了,虽说心中不快,但他们亦知,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开上这么一家只卖茶水的茶馆,其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
季远川上船后,便要求船娘往下游划,这女子虽说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双桨在她手中灵活摆弄如鱼得水。
似是感受到季远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女子暗暗挺起胸脯,一举一动更是风光无限。
“夫子您来自哪里?”
水声哗哗,春日暖暖,季远川看着水面上的凌凌波光,笑道:“我从桐城来。姑娘一身好手艺,看你年纪不大,技艺却甚是精湛。”
船娘咯咯笑了起来,下手又轻快了几分:“夫子有所不知,奴家自小在水上长大,还不会走路便会泅水,打小就跟着爹娘在船上拉客,这对我来说就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季远川知道她说的没错,因为在他们闲聊的功夫,乌篷船已然越过了好几条船,但速度仍然未减。
他一面与船娘聊天,一面仰躺在甲板上,看着天上飘着的团团白云发呆,渐渐地连对方在说什么也听不到了。
逛了一圈后,季远川便让船娘将船划回去,依然是那个茶馆,只不过茶馆内早已换了一批人。
季远川下船时,船身突然摇晃起来,衣袍的一角不甚掉入水中,他眼疾手快地捞起,但还是慢了一瞬。
季远川低头察看,便见白色衣角被浸湿,颜色突然加深。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长靴,上面绘着精致的云纹,季远川抓着衣角的手一紧,抬头缓缓朝上看去。
第91章 扰人的男主
眼前人看起来似乎与记忆中的那人有很大不同,但仔细一看却又好像并无不同。
肤色深了几分,不似从前的润白如玉,也不再是从前的苍白瘦弱,身形更强壮挺拔。眼神少了一分曾经的轻灵,更多了一分内敛,就如一把宝剑终于懂得将锋芒收于鞘中。
季远川慢慢直起身子,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尽管此时顾长盛看着他的眼神冰冷而又陌生。
顾长盛死死盯着他,一个个字句似是从紧咬的利齿中蹦出来:“不是说好了……等我游学归来……夫子便告诉我答案吗?可为什么我一回来却看不到夫子了……夫子这是为什么呢?”
在对方的强大气势的碾压下,季远川下意识选择解释,结结巴巴地道:“呃…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也没想……想到……”
他深刻地明白,面前之人已不像以前那般好糊弄了。
这时一道娇软的声音穿了进来:“夫子,下次夫子若是还要游河,可记得找奴家呀,奴家一直在这边呢,夫子千万要记得啊……”
季远川心中暗道不好,果然,此言一出,顾长盛立刻看向船娘的方向,再转过来的眼神已是透着癫狂。
季远川叹息一声,刚刚还荡在心口的喜悦也随之淡去,不过心知情况不妙的他还存有一丝庆幸:大半年未见了,顾长盛又长高了不少,但还是没他高。
太好了。
至于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吧,总不至于死人吧!
季远川心大的冲顾长盛笑了笑,顾长盛一愣,眼底里癫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与恨意。
“她唤你夫子?夫子不愿回去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为什么?”
季远川头疼地看向男主,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想多了。
“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季远川没再说话,率先走在前面,走了一会儿没听见动静,他便回头一看。
只见顾长盛非但没有跟过来,反而更靠近河边,此时正看向那来往的船只,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季远川心里一咯噔,忙又快步走回去,紧抓住他的手臂道:“你若是不愿意走,我可不等你了。”
顾长盛眼睛微眯,看向季远川,声音透着凉意:“夫子不是早就不愿意等我了吗?”
季远川心一痛,知道他话中的意思,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缓缓滑落。
他看了顾长盛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没再管顾长盛是否跟了上来,也没再理会他在找什么人。
回到住处后,季远川紧锁房门,接着便蒙头睡觉,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愿管。
既然他都自己找上来了,不可能连个住处都寻不到,也许他并不是来找自己的也说不定。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管了,反正那人本事大着呢。
季远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似乎觉得哪儿不对劲,因为困得很,季远川艰难地撑起眼皮,谁知这一看便把他吓得彻底醒了。
月光透过纱窗倾泻一地,而他的床边正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季远川还来不及惊叫,这人影似是意识到他醒了过来,不但没想着逃跑,反而朝他扑了过来,结结实实压在他身上。
接着脑袋被有力的大手固定住,柔软而冰凉的唇立刻贴了上来。
唇齿厮磨间,季远川从对方的气息分辨出了来人,本欲推开的手犹豫了一瞬,接着便紧抱住对方的腰身。
就让他这一刻,忘却所有,什么都不想吧,忘掉男主今后的命运,忘记自己的身份……
察觉到季远川变化的顾长盛不由大受鼓励,激动地难以自已,力度便不可避免地加大了些。
季远川吃痛地皱眉,舌尖抗拒口中的侵入物,可很快那股酥麻感从尾椎直冲天灵感,口中的一丝咸腥味被冲淡吞没,两人不约而同沉浸在灭顶的刺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