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皇帝之间的事。”
“我……”御林军首领看着从摄政王发丝上滴落的露水,于心不忍,“我也是为了您二位好。”
“大人带话便是。”
“王爷既已想好。”御林军首领直接错身让开,大路直通,“那便请进吧。”
大殿之上,皇帝挺身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身上穿的是昨日隆重庆典的龙袍礼服,纹丝未动。和站在宫门外的摄政王一样,一动不动地在此坐了一个晚上。
“都退下。”一夜未眠的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在大殿之上回声阵阵,却也是说不出的威严。众人退下,大殿的门关上,空洞洞的大殿内,皇帝在高处坐着,摄政王在大殿中间站着。气氛凝固,两人中间的空气仿佛像水一样冻结成冰,冷冰冰的一大块。虽是透明,却是将两人隔得甚远。
“皇叔,朕等你重新回到这大殿之上等了许久,你一直不来。而今时你再站在这里,朕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朕在想,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要是现在!皇叔,你为什么要是现在才肯站在这里?”
“放了霍仙,什么条件我都依你。”
“任何条件?”皇帝满心期待的看着摄政王,似乎是真的想跟摄政王讲条件的样子。
“是。”
“是?好,好的很。”皇帝在接近癫狂之时,却是满面平静,“哪怕,哪怕你但凡有一丝丝的犹豫。”
“为了他,你什么都愿意答应。他凭什么?”皇帝双手一拍龙椅扶手上的龙头,站了起来,怒发冲冠,已经发狂,“朕要他死!”
“朕本来可以放他一马,只要皇叔能稍稍地不那么在意他。可是偏偏,偏偏皇叔竟然为了他,什么都愿意答应。那朕如何能留他?”皇帝站在上边,身子前倾看着摄政王,样子已经癫狂到病态,“皇叔最在乎的人,除了是朕,其他的,朕要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这样,皇叔心里最在乎的,就只能是朕了。皇叔,你说,朕说的对吗?”
摄政王看着这样癫狂的皇帝,双唇颤动,终是不忍像他一样说下什么狠话。而是声音发软,好言相劝:“阿临,我教过你,情有很多种。我喜欢霍仙,是爱情。这并不代表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对你,是割不断的亲情。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最疼爱的小侄子啊!”
“真的吗?”面对摄政王的服软,皇帝情绪似乎有些波动,“那朕放霍仙走。我们一切都回到原来的样子。皇叔依旧是朕的摄政王,没有王妃不生小孩子。朕还是皇叔最听话的小侄子,不娶皇后不亲政。皇帝永远是小皇帝,摄政王永远是摄政王。好不好?”
摄政王摇头叹气:“刘临,你已经长大了。”
“朕没有!朕只要摄政王在朕身边,朕不需要长大。”
“所以,我必须退隐,这样你才能真正的长大。”摄政王态度坚决,不能再惯着小皇帝说话了,“臣只有离开,皇上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
“这么说,是没得谈了?”
摄政王看着皇帝逐渐阴郁的面色,心里咯噔一下。
“皇叔说的对,朕长大了,大婚亲政了。朕是真正的皇帝!既然如此,朕亲政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将乱党之首迁山斩首示众。”皇帝站在龙椅前,癫狂大笑,“朕是真正的皇帝,归隐的摄政王管不了朕了。”
“皇叔啊皇叔,是你亲手将迁山送入死路的啊!便是你对朕稍有不舍,应了朕的要求,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你不是要朕亲政吗?你不是要退隐吗?可以啊,朕依你。朕下旨,迁山必须得死。哈哈哈。”皇帝笑累之后,收了癫狂的状态,看着摄政王,竟是又变成了听话的小乖乖,“皇叔,朕舍不得你啊。朕还想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皇叔只要允诺与他再不相见,皇叔只做朕一个人的摄政王,朕就放了那迁山。如何?”
摄政王抬头看着上方的皇帝,摇头。一脸决绝。
“那就怪不得朕了。等到午时过去,皇叔就可以带着迁山的尸体,归隐了。”
“皇帝亲政,皇帝的旨意,臣确实不能违背。但是臣今日来,还带了一样东西。”摄政王掏出一道密旨,奉上。
“你为了他,非要如此吗?”皇帝紧紧地拽着手里摄政王呈上的先皇密旨,怒视着摄政王。十年前,先皇病榻之际,亲封摄政王,辅佐皇帝。自古皇权之外的权利过重都会出问题,先皇料想到会有皇权和王权产生矛盾的一天,便给摄政王留了一道密旨,有最终保他一命的意思。如今,摄政王却是拿这样一道保命符去救霍仙。
“没了摄政王之位,你又将这最后的一道保命符拿了出来。皇叔,你竟是为了他,要做到如此地步吗?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吗?”
“是。”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皇帝想不明白。他那么骄傲的皇叔,本来应该是什么都不入他法眼的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为什么?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只要他是摄政王,他想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为了一只蝼蚁般的人物,放弃一切?
皇帝紧紧地掐着手里的密旨,依旧不甘心:“这道密旨还没打开。只要皇叔愿意,朕还能给你一次机会。”
“臣站在宫门前便已打定了主意。”刘巡道,“我不后悔。”
“好,真是好的很。你以为你们胜了吗?没了你摄政王,朕依旧是天下之主。”皇帝怒极,却是骄傲地不肯认输。就像他说的,没了摄政王,他依旧是天下之主。都没什么,没什么的。皇帝唤了传旨太监进来,“收了这道密旨。从此,这天下,再无摄政王。”
传旨太监一惊,瞄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摄政王。这是皇帝和摄政王决裂了?认真的?
“还愣着干什么?”皇帝不耐烦的催促,再不快点,他怕他维持不住这不在意的姿势。
“诺。”传旨太监抖着手打开密旨。
啪嗒,密旨脱手,掉在了地上。
“无用。”皇帝捡起密旨,正要打开。
“皇上!”传旨太监一声惊呼。被皇帝瞪了一眼,小心翼翼地住了嘴。
皇帝打开手中的密旨,扫了一眼,也呆住了。
密旨上竟然是,竟然是……
皇帝看着殿下站的皇叔,目光中闪过怜悯。
摄政王十年前对生活就没了希望,却兢兢业业护国十年,苟活至今,不过是心中还存着对先皇的敬意。长兄如父,摄政王当年对先皇的承诺,坚守至今。可是先皇留给摄政王的密旨,竟然是……
“秘密赐死,保留皇家颜面。”
十年前,先皇给了刘巡至高无上的摄政王之位,便是觉得刘巡身中奇毒,无子嗣,便不会造反。待到辅佐皇帝亲政,功成身退。但如果皇权和王权有了冲突,到了需要打开密旨的地步。那便是,毫不留情的弃子。
“可笑。我与皇兄一向亲厚。没想到竟是这样。”可笑啊可笑!刘巡觉得,他这一生,真真是可笑至极。
御林军带着霍仙和右门主进来大殿。右门主看着霍仙接住失魂落魄的刘巡,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当年的真相也没有必要隐瞒了:“其实你身上的毒,并不是喝了花盟主的酒。”
“当年花盟主逼先皇喝酒,不过是试探,两杯酒都没有毒。你喝了酒便跑了。几个月后,花盟主找到江南,不过是想告诉你,你没中毒。先皇重病,你当皇帝的呼声最高。但是等不及她说出真相,你带着被所谓事实蒙蔽的仇恨,又跟少主跑了,还一起跳崖了。”
“然后幸得赵知府相救,刘巡才活了下来?”
“哪有这么巧的事。”右门主摇了摇头,“其实赵知府是先皇的人,一直跟着刘巡。看到你们跳崖,就出来相救。但赵知府只救了刘巡,却是将拉少主的那一根绳子割断了。”
霍仙抱着刘巡,感觉到一阵寒意:“不是传言我是先皇之子,先皇还和我母亲争了这么多年的抚养权。先皇又为何对我下毒手?”
“先皇想要花盟主的势力扩张疆土,允诺少主太子之位。花盟主不同意,并证明了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先皇对少主便起了杀心。花盟主带你退隐到江南,先皇赶来相逼,就有了毒酒事件。”
“原来如此。”霍仙道,“我母亲跟我说过,想要极大的扩张,就要有豪赌的胆量。我母亲设局让先皇选酒,不过是试探先皇有没有这个豪赌的胆量。可笑先皇竟是设局让刘巡看到,为他挡酒。”
“正是。”右门主点头,“少主跳崖后,花盟主就一直留在江南。不久后先皇驾崩,稚子登基。花盟主却发现她放在药王谷的‘金蝉宝衣’被先皇弄走了,而真正的毒药就藏在‘金蝉宝衣’里。花盟主赶来京城,就发现刘巡竟然真的中毒了。”
霍仙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的残酷。刘巡的毒,竟然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皇兄下的。
先皇缠绵病榻,刘巡忍着痛失迁山的万般痛苦赶到京城见皇兄最后一面。而等着他的,竟是先皇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杯毒酒。摄政王无上的荣宠,却只是先皇给皇帝留的一只绝育的狗。以防这无子的诅咒失效,摄政王权利滔天生了异心,先皇还留了一道赐死摄政王的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