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附身后还得赶紧找到特定之人,否则七天后他还得灰飞烟灭,到时候可就不只是饿的问题了。
出得山洞后, 放眼望去夜色深深, 谢灵乔独自前行, 正遇到一名卧在草丛里气息微弱的少年。
那少年十六七岁模样, 一动不动。林间光线晦暗,看不清他具体模样, 但这少年面庞确然笼着一股死气。也许是在饥荒动乱中与家人失散。
谢灵乔蹲下身来, 打算给对方做做心肺复苏, 看看能不能救人, 谁知他双手刚按在对方胸膛上,发觉这人心跳已经没了。
他再掀起对方眼皮,看见对方瞳孔也已经没了——两边都放大到极点。呼吸也已无。
谢灵乔愕然。人的确死了。
他沉默几息, 正要找人附身,便躺下来, 附身到对方身上。再起身时,因有他灵魂做驱动力, 起死回生。
如此一路往北走, 撑着饥饿又疲惫的身子也不知走了多久, 他从山上下来, 走到一座城城门前。
高高的城门顶上刻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烨城。借着月光勉强看清。
城门紧闭,眼看是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 苦等下去也是无益,他便打算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在野外睡了便是,于是返身沿了草地一路往前走出十数丈远。
谁知就在这时候, 打东南方的山坡上传来达达马蹄声响,紧跟着是兵刃相接的叮当之声,一名男子大叫一声:“毛头小子也敢阻拦你爷爷,速速受死吧!”
也不知是哪伙人起了争执,谢灵乔自知体弱且无武力,赶紧伏在草丛中,不语不动。
只见一群身骑高头大马的汉子冲将过来,围住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手持长剑,身形修长,在冷冷月辉下,神情坚毅,他开口道:“你们便打定主意要以多对一么?”
他叫沈令,崆峒派五长老之子,今年刚满十四岁。
打头一名面色紫红、鼻尖生一颗带毛长痣的中年男子骑在马上,桀桀笑道:“我们不仅以多对一,还要以大欺小,咱兄弟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休拿所谓名门正派那一套来叽叽歪歪!”说着横里一刀挥向少年,黑暗中银光一闪。
其余十数名男子更携各类兵器,一齐抢上,向少年围攻而去。
风声鹤唳。衣袖翻飞间,只见少年身形快如残影,瞬息之间,十几人已通通被他打倒在地,马匹嘶鸣阵阵。
那领头的长毛痣汉子肩头汨汨流血,从地上爬起来还欲继续抢上,被少年一剑削了脑袋,硕大一个脑袋咕咚落地。
其余人受伤或重或轻,仓促间俱拖着身子通通逃走,不敢再留于此地。夜色深深。
恰逢此时,笼罩着月亮的浓云渐渐往两边铺散开来,月的皎洁光辉洒向下边无垠大地,躲在草丛中趴伏着的谢灵乔借着月光朝外看去,正看到月色洒在刚结束一场战斗的少年身上。
苍穹下,少年持剑的侧影就落在谢灵乔眼里,清俊的面容,身姿挺拔,芝兰玉树。风吹草动,天地辽阔。
谢灵乔屏住呼吸,怕被对方发现,行止更是小心,干脆将自己当成木偶人继续藏着。
草地上血迹未干,少许断臂残肢,少年收剑回鞘,看样子不欲久留。谁知他刚走出数步,倏然跪倒在地,
沈令背上,一道黑色印记鼓动、膨胀成狰狞模样,如有无数嗜血的蚁在沿着那处不停爬动、翻搅,奇痒无比,他头疼欲裂、呼吸粗重,眼前天地仿佛尽成一片迷蒙血色。
他急促喘息,将剑鞘杵于地上,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力到在地上扎出一个坑来。
朔风吹来,袭卷来更深露重的寒意。
又发作了……
沈令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来,他又艰难地往前行了十数步,终于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几近昏迷过去。
又过了几息。
离他两三丈远处,被朔风吹拂的草丛忽然被拨开,簌簌响动间,谢灵乔终于从那其间出来。此时这片草地上只剩下他与不知为何倒在地上的陌生少年二人。
一个年纪不大但拥有高武力的陌生人,刚以一人之力打倒一群骑马放狠话的汉子,又听那群人说到什么“崆峒派”“邪教”的……这陌生少年可谓麻烦至极。
谢灵乔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不管对方,抬步,继续向北方走去。
此时真是更深露重,兼有风凛冽吹来,也不知是秋季还是冬季,他没走几步,冷得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一摸,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那鸡皮疙瘩。
他脑袋也有点发晕,又饿,亦十分不适。
四下寂静太过。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搓搓手臂,蹙着眉,一咬牙,还是转身回去看看那倒地的年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少年。
他对自己说,只是看一眼而已。
荒郊野外,星光黯淡。
谢灵乔走回去,走到那人身畔,蹲下来,打算看看对方状况。他探手到对方鼻翼下——呼吸正常;又用手轻触对方胸口……
这一触,却是不得了。某种奇异感籍着指尖爬上来,很难形容,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就是山洞中的那名男子所说的感应吧。看来,这就是那特定对象了。
既然已经确定对方身份,谢灵乔不再纠结,因他自己并不会医术,也看不出对方是受了什么伤,便打算带对方去找大夫——大夫总是比他可信。
谢灵乔折腾一番,好容易将少年沈令背到自己背上,被压得低咳一声,他抿抿唇,背好对方,一步一步往前走。
沈令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有了片刻清醒,身下很温暖,是青春年月之人的体温,那温度透过衣衫,好像徐徐地,传到他心上去。
他于一片血色的朦胧之中,半睁开眼,望见近在咫尺的小半张侧脸——是少年人的侧脸,尚沾了泥污,五官清秀,眸光澄澈。睫毛很长。
月光洒下来,这容颜一时温柔无限。
沈令心脏砰砰直跳,恍惚间,他只觉,这是他小半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人。
他意识难得有这片刻清醒,背上无边无际的痛苦折磨又汹涌而来,侵蚀神经,他脑袋胀痛极了,终于又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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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乔背着沈令来到城门前,先将沈令放下来,将对方扶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气喘吁吁。
也不知此刻是什么时辰,城门若不开,也不知上哪里去找大夫。
谢灵乔感觉自己快要瘫倒了去。他这次的小身板感觉比正常的少年人要弱得多,可能一部分原因是这具身体本就遭逢流年不利,一部分来源于他这只所谓的妖精“虚弱不堪”,弱上加弱。
他等了有约一刻钟,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如何,城门竟往两边打开了,有守城士兵持长戟、着甲胄走出来,而此时天还远远未亮。
谢灵乔嘴角不禁扬起一个欣慰的微笑,长出一口气。他咬牙,继续将沈令背在背上,经过守城士兵的简单搜查进得城中去。
此时举目四望,城中仍一片漆黑,透不出光亮来,更休提黎明之光,但幸好走过半条街后,复又拨云见月,月光洒向城池中来,不仅酒肆茶坊的飞檐屋瓦能看清个大致轮廓,脚下的青石板路更观之较先前清晰得多,向前走也不再如之前那样麻烦。
应是近天亮而未亮之时,时辰太早,街上没几家开着的店铺,更遑论医馆。谢灵乔背着沈令在城中东奔西走,一连找了七八家挂着牌子的医馆,都是不开门的。
找到最后,谢灵乔两腿都在打战,而背上的重量原本就不轻——沈令今年十四,可已经比他还要高一点,相当于成年男子的重量一直压在他背上压到现在,只是在城门口休息了一时半刻,谢灵乔感觉很累了,头昏脑涨。
他几乎是一步一步挪到一家挂了“济和堂”的牌子的医馆门前,终于支撑不住,先将对方放下,放在屋檐下低矮的石阶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下来。
怕沈令掉下去,他小心地将他抱过来,让他仰面躺在自己膝上,用手护着他脑袋。
此时黎明仍未至,月光也已隐去,放眼望去,城中黑暗如浓墨,好像有不知名的怪兽潜伏着似的,阴森森的。
身处这完全陌生之地,累极饿极,拖着一个陌生人,找医馆都找不到,天还这样黑,谢灵乔毕竟自己年纪也不大,难免鼻尖发酸,有点难过害怕起来,加上天气又冷——他在城外便把外衫脱下来裹在沈令身上,因怕对方伤势重,毕竟他自己没有受伤。
可是这会儿,他冻得发抖、鼻尖通红,垂着头,有记忆以来首次生出一种叫做脆弱的情绪来。
失去意识的沈令躺在他腿上,半大的少年,身子冷得要命,谢灵乔别无他法,只有紧紧地抱着对方。
吱呀——
随着一声轻响,医馆的门被拉开,一名手上提了红纱灯笼的小僮打着哈欠将脑袋探出来。
谢灵乔听到这声响,立刻回头看去,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忙道:“你家先生今日看不看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每条评论都发红包,想知道大家对于这个新世界的看法,期待你的留言。
最近心情太差了,写文的时候也痛苦,不知道在写什么……
谢灵乔重新背起沈令,被小僮领进医馆中来。三进三出的规格, 大倒并不大, 布置简单, 处处浸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正是寻常医馆的模样。
小僮领他到得前厅。前厅无人,古朴的中药橱贴墙静静矗立, 戥秤摆在柜面上, 并几把椅子。
小僮说先生一会便出来, 而后掀开灰蓝帘布走进去, 让他先在厅上坐着等等。他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留着山羊胡、睡眼惺忪的大夫出来,大夫一只袖子尚斜斜耷拉着, 一只手正在穿这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