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在河边飘荡,空气中传来的除了湿泥土的气息,还有很淡很淡的,很难叫得上名字来的野花的香味。麻雀从林间蹿过,在夜幕下很快就划得没影儿。
溯河而上,路并不窄,光线却越发暗,导致脚下的路越发的不好走。肖泽芷手里的手电筒早已打开,光在两人身前照亮一片扇形区域。
冷白的光,扇形区域里,两人的影子也映在里头,斜斜的,随着走动,一会大一会小。
“我扶着你走吧!”
谢灵乔正注意着脚下,就听见肖泽芷这样说,声音略低沉了,是那种低音炮的感觉。
一路环境太静,天又黑,他们刚才就在聊天,准确来说,是肖泽芷一直同谢灵乔在聊天,主动找话题,谢灵乔就一路听了对方的这种声音过来的。
“你……”谢灵乔听了对方这样说,嘴角抿着,顿了顿。他想说不用了,只不过他语速比较慢,而且在斟酌着用什么措辞拒绝比较好。他尚在犹豫,便听见肖泽芷又道:“路很不好走的。”
肖泽芷的声音里好似是有笑意,那种有点飘乎的,却也不乏关心之意的笑意。
他说得倒也没错,愈往上走,脚底下的路就愈崎岖,不仅坑坑洼洼,还有碍事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挡路。
“……”谢灵乔的一听,心里有点叛逆:“不用了。谢谢。”他怎么着也是个有手有脚、有眼睛有耳朵的人,怎么这个肖泽芷对待他的方式……
特别的、特别的……特别的像……像什么呢……
他搜肠刮肚一番,终于得出对方待他的方式像什么――像对待女人。是了,还是那种很柔弱的女人。
谢灵乔不喜欢。
肖泽芷偏过头,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谢灵乔的侧脸,嘴角勾起,似是很惬意,“乔乔,你要是摔倒了可怎么办呢?哥哥抱你回去?这座山你之前没来过吧,危险很多的,毒虫猛兽的,又是黑漆漆的夜里……”
他真是屁话一堆。把谢灵乔当妹子似的开玩笑来吓。谢灵乔要是跟申夏一样容易爆的脾气,恐怕这会儿已经甩给他一句:
哥哥?我是你爹!
闭嘴啊儿子。但谢灵乔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那样回应,他是被对方屁话叨叨烦了,嘴上却只简短地说了三个字:“……我不怕。”
语气平淡。
他没说过脏话,也没有发火的欲望。
“好吧好吧。”肖泽芷低低一笑,暂且放弃了借着扶谢灵乔摸摸对方的小腰或者小手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处在夜晚,又是二人独处,肖泽芷竟真的对谢灵乔产生些许真正的兴趣,与玩笑无关,是……想要去将这个人更深入地去探索的兴趣。
肖泽芷惬意地想,乔乔,不仅长得对他胃口,人也挺好玩的嘛。
又往前走了十几分钟,前方有岔路口,分出的两条路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有微弱的OO@@的声音响过,轻得落在人耳里几乎听不见,似是风吹灌木丛的响动。
肖泽芷和谢灵乔都选择往左边走。
继续走下去,也不知是肖泽芷的乌鸦嘴应验了还是怎样,谢灵乔走在这条道上时,脚下一个没注意,也不知绊到了什么,差点就真摔了在地上。
“哎小心点啊!”肖泽芷及时揽着谢灵乔的腰将人扶住。
“……”谢灵乔寻思着今天他跟摔跤这俩字未免太有缘分,被肖泽芷扶的时候连谢谢的话都不想说了,马上就往左边挪,避开对方的胳膊。
正在此时,这条路的正前方,一片黑漆漆的环境内,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地响起,手电筒发出的光亮紧跟着映入谢灵乔眼帘。
他抬眸,就望见那片光亮之中,有一个高挑的、熟悉的人影,正在往正对着他们方向走来――“是你们?”
叶长安的声音。
叶长安、肖泽芷、谢灵乔,这三个人莫名的在此处碰面了。肖泽芷自然也看见了叶长安,这一刻,他原本跟谢灵乔在一起时,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的弧度,顿了一下,朝叶长安抬起手挥了挥:“是啊,我们俩,怎么就你一个人?子礼呢?”
叶长安一边往他们这儿走,一边回答:“子礼说他姐叮嘱过一定要时时戴在身上的佛珠丢了,他回去找,我们暂时分开。”
说话间,人已经行至肖、谢二人面前。
刺啦――倏而划过一阵诡异的声响,手电筒的光未顾及到的黑暗里银光一闪。
一条通身雪白、女子手腕粗细的蛇突然腾地跃起,疾电般朝这边扑来,扑的正是叶长安的方向。角度缘故,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的谢灵乔恰好撞见这一幕,一瞬间瞳孔紧缩,脸也白了,手脚微微颤抖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腿却是微微痉挛,脑袋也霎时一片空白,竟往前扑了过去。
恰扑在叶长安身上,突然暴起的蛇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乔乔!”
“谢灵乔?”
谢灵乔扑在了叶长安身上,从旁人的角度看,就像是他替叶长安挡住了来自蛇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叶长安与肖泽芷都没能看得多么清楚,但谢灵乔扑在叶长安身上的动作是实打实的。
被咬中的皮肤倏然一麻,紧接着就是令人不适的疼痛。
谢灵乔眉头紧皱,因为这痛感,忍不住“嘶……”了一声。
是真的疼啊。眩晕感也自脑中袭来,只觉如同白光一闪,紧接着即是昏沉不知所终的混沌。
叶长安本来刚刚到此处来,当谢灵乔撞在自己身上之际还怔了一下,不明所以,而下一瞬,黑暗中吐着信子的白蛇便映入他眼帘来,叫他大为吃惊。但他旋即冷静下来,当那蛇蛇身回旋欲退开时,一抬手抓了上去。
――肖泽芷在模模糊糊地看到谢灵乔被蛇咬时,因本就在谢灵乔身旁站着,离得近,赶忙上前,将谢灵乔往下跌的身子接住,拥在怀中。
谢灵乔此前从未想过,被蛇咬是这样一种痛苦的体验,直让他伤口处都感觉快被麻痹掉,他脑中充血,身子却好歹有个依托而不必摔地上摔得更疼更难看。
但他在眼前一阵一阵的晕时,竟瞧到叶长安他徒手抓蛇……谢灵乔:???
不过当下也没得机会考虑这些问题了,他的精力也不允许,当肖泽芷在他耳边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乔乔!乔乔!”时,他眼皮一翻,人昏了过去。
意识归于虚无。这才跟踏入步虚空一样。
肖泽芷万万没想到当下真应了他方才随口一说“危险很多,毒虫猛兽”之言,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乌鸦嘴,莫名的一股悔意涌上心头,见谢灵乔晕了过去,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至于叶长安徒手抓蛇的行为他倒不怎么担心……
叶长安这家伙的变态程度,他从初中起就领略到了。别看这家伙长得俊秀举止温雅,实际上是他们大院里那群孩子里最猛的一个。
肖泽芷忍着胸腔中突如其来的担忧与恐惧,抬起头来,刚想说现在马上将谢灵乔送往山下医院,就见那边的叶长安已经往他们这儿走,两手空空,手上却都沾着鲜血。
血迹沿着指缝往下淌,粘稠,红得刺目。
啪嗒。滴在地上。
即使他已经走进手电筒发出的光亮的照明范围内,整个人看起来却还是阴森森的,而他步履从容,神色与方才没什么不同,白皙的脸庞,一双具有亲和力的微弯笑眼,微乱的刘海搭在额前。
他这幅模样,说起来也合情理,但同平时面对所有人的模样,都差别甚大。
明明此时并非寒冬腊月,此时这一片的空气却无端的叫人觉得,发冷。
“长安,那蛇……”肖泽芷不知怎的,原本要问的话一顿,无意识地转为了问蛇的情况。
“死了。”叶长安道,轻描淡写的,像说起一件极小极小的小事。
他走到谢灵乔身旁,俯视已全然人事不知的谢灵乔,染血的手抬起,又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终于没动谢灵乔。
肖泽芷和叶长安没多废话耽搁,即刻将谢灵乔送往山下,并给其他人打了电话。
长夜寂静,不知名的鸟类划过夜空,不留痕迹。
灌木丛中,僵硬的蛇尸断成数块,七零八落,血腥味于无形中蔓延开来。夜幕黑沉沉地压下来,似张开巨大五爪。
山下,距此三公里多的医院。
急诊室里灯光通明。外面的走廊上,因时间已晚此地又在市区以外的缘故,已没什么人走动,连护士的身影也比白天少了许多,但这时候却有一群不到二十岁的男生呆在这里。
叶长安、肖泽芷、郭子礼、秦恩圣、申夏。这几个原计划露营玩的人,出乎意料的于此露水深夜通通在此会面。
郭子礼和申夏来得最晚,电话里又没说清楚,尚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叶长安或肖泽芷其中一人受了伤,刚前脚匆忙赶到这廊上。
“怎么了?谁受伤了?”申夏一下车就跑过来的,怕赶不及,这会儿气喘吁吁,来了便问受伤者是谁,“难道是长……”他刚想说难道是长安,定睛一看,叶长安人模人样、完完整整地站在这儿,可一点儿也不像出了什么意外的样子,不由地瞥向急诊室的灯牌,“那里面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