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涯入定之后,便再无动静,气息闭住,身上的温度也如冰如水,摸起来骇人的很,惊的狐狸拉着少年过来看,却看不出丝毫的问题。
等了一日又一日,过去了一月,溪涯仍是未有动静,也未等到遥舟过来,少年百无聊赖,索性指导着狐狸修炼,它受那禁制所害,身上妖力损失大半,如今连人性都变幻不了。
直到一日,少年在温泉里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烘干身上水珠,将黑袍套了起来,哼着小曲悠闲地往小院而去,却不想拨开了树叶,却见到院中有一白衣人缓缓站着,正拉着狐狸瘸了的后腿,似在说着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失声喊道:“溪涯?”
那白衣人回了头,确是溪涯没错,她面上神色沉敛内收,一头的金白发愈发莹润了起来,眸中的金色符文却淡下来,看不清晰。
她望一眼少年,轻然一笑,“是我。”
少年连忙几步往她身边而去,绕着她转上几圈,却惊觉自己竟看不出她的灵力,更是惊奇,“你这是入了仙阶?竟连我都看不透你的修为了。”
“我暂能用少许天书之力,刻意将入仙阶时的天劫和自个的修为藏了起来,避人耳目,颇为实用。”
“了不得了不得。”少年连连称奇,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二人可算不必惧其他仙人,先联手逃去别处凡世,再回天界寻遥舟,一起商讨该如何对付这帮居心不良的歹仙,如今的你怕是太虚也不敢妄动。”
溪涯露出淡淡一笑,只道:“过几日吧,我先试着稳固一下天书,免得它又给我添乱。”
“好。”少年点了头,这便去逗狐狸,说要将它扔进城中仙人最多的地,好好试炼它一番。
一人一狐争辩着,倒给这小院到带来不少热闹,溪涯侧眸望他们一眼,便缓步行到院外,越过那结界往外边看去,只见到些许仙人在外打坐,还有几人小试几下身手。
她垂了眉眼,缓步行了回来。
入夜之后,少年入房中小憩,溪涯则在院中打坐,待的月亮被云雾遮住时,一个小小的脑袋缓缓探出了草丛,它连颠带跑迅速飞驰到了屋后,轻声轻步地顺着屋后的石头小道向外边行去,过了竹林,出了结界,回头望一眼山上,乌黑的眸子便黯淡下来,张开了狐狸嘴,轻声道一句:“再会。”便抬腿要走,却不想这时,忽从头顶上传来一句飘忽的声响,“这一句再会,你不预备着和我亲口说一声吗?”
狐狸的身子抖了三抖,它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溪涯悠哉地坐在树梢之上,手里拿着一片叶子,在指尖转一下,便用两指夹着放在嘴边轻轻吹落,而后利落地跳下地来。
“狐狸,你要走,却不和我说一声。”
狐狸苦笑了一声,“我此番一走,便是死路,道别却不如不辞而别。”
“死路……”溪涯垂眸望着它,“你要去寻那给你设下禁制的道士报仇?”
“是,”狐狸点了头,目光平静极了。
“你应不是只为了出一口气,便堵上自己的命儿吧?”
“……不是。”狐狸轻动几下脑袋,似是苦涩,“我去报……杀子杀妻之仇……”
溪涯微微一愣,却未想到它是为了这么个缘故,“你成了亲,狐狸。”
“是,我修行数百年,偶有一日下山,遇到了一日误闯空州的小狐狸,我恐它遇上道士丢了性命,便将它带了回来,教它修炼,待她成人之后,便顺其自然成了婚。”狐狸微微露了笑,“而后有了几个小崽子,过得也算闹腾,可自从空州来了仙人,却又变成了另一番样子。”
它咬紧了牙,嘶声道:“溪涯,自你们走后,我一直遵从遥舟仙君的话,从不下山骚扰凡人,从不伤人性命,我甚还救过在山林中迷路受伤之人的命,可为何……他们还是唤我一句妖物,而后重伤于我,取我妻儿性命,逼迫我为奴?”
溪涯微微开了口,长叹一声气,“……因得,并非所有仙人,都如师父一般……守仙规。”
“我此生活着已无趣,只想用这命一搏,粉身碎骨能给我妻儿报个仇也好。”狐狸怒红着眼圈,紧盯着溪涯,“莫要拦我。”
“你去了,粉身碎骨别说要报仇,能伤他一下都是好的。”溪涯冷声回它,言语中却是带着分讽刺。
“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你也该好好活着才是。”溪涯微微一笑,蹲下身来,轻揉了几下它的头,开口却是语气带着分悲意,“狐狸,这次是我害了你,我陪你一起下山去。”
“不可!”狐狸闻言却是猛摇了头,“虽我不知你招了什么祸事,但这满山的仙人都是冲你来的,你和我一并下山去,不是自寻死路?”
“许也可能不是自寻死路,而是绝处逢生。”溪涯却是笑得灿然,一把将狐狸抱在怀中,不顾它的费劲挣扎,道:“走,咱们去好好大闹一场!”
山下城中已是一派寂静,只有些许客栈仍亮着灯,溪涯领着狐狸,问它:“你闻上一闻,看看那道士住在何方。”
狐狸探出头来,颓然道:“你怎不听劝,横竖也该以自己为重才是,怎能连自己的命儿都不顾了。”
“怎能说是不顾自己的命儿,”溪涯摇了头,“我现儿虽才入仙阶,但到底身上还藏着一个至宝,恐怕城中应无人能抗。”
狐狸抬头瞥她一眼,更生无奈,只得探出鼻子使劲闻上一闻,爪子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这处。”
溪涯顺着它所指,飞身过去,待它闻见那味愈发清晰,便停住了步子。
“就是这儿了?”
“就是这儿!”仇人就在眼前,狐狸的身子都僵了起来,奋力挣扎着要从她怀中出来。
“莫着急。”溪涯抬起右手,两个指头轻轻一擦,那道士的屋子瞬时就燃起火光,下一刻,二人便听到自那屋中传来道道惊呼,有几道身影瞬时从屋中窜了出来,皆狼狈不堪,有人的头发还冒着火,嘶吼着寻人救命。
领头的道士厉声道:“区区水诀还不会吗?自己灭!”
溪涯恐牵连旁人,抬手灭了屋中的火,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这火不是凡火,用水可灭不掉。”
老道闻言,连忙转头往外看去,只见一人在远处屋檐上站着,就厉声吼道:“是谁人在那!”
溪涯缓步飞身过去,让老道把她看的清晰,“我是谁,仙君都不知?”
老道眯眼望着,只看见一个金白发色的俊美小姑娘,穿着一身的白色裙袍,冲着自己笑得冷然,便戒备地将手放在身后的佩剑之上,“老夫不识你,小丫头,报上名号!”
“我乃……”溪涯不顾怀中狐狸的拉扯,冷静开了口,“封溪涯,仙君不识我,却在这处等着我,欲取我身上的天书?”
第一百章
那几个道士闻言瞬时愣了,领头的老道眉心一颤,猛地惊喜道:“封溪涯?”
“是我。”溪涯随手放开狐狸,让它立在自个身侧,莞尔一笑,“你应不是太虚上境的仙人,那便是……云天上境?”
那老道到底年资高长,察觉出溪涯此刻似有几分古怪,便心生警惕,抬手制止了身后闻言便唤出仙器的弟子,爽快地哈哈一笑:“我的确并非太虚那些个束手束脚的门派,云天……倒也不是,若论起来,老夫的门派倒是靠近些太古上境。”
“太古上境。”溪涯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那便说得清了,太虚有明令,不许仙人滥杀凡世生灵,云天上境也被云中君管束着,你们这些将仙规置之一侧、肆意妄为的,应不该来自这两界。”
老道闻言,忽便仰天大笑,“太虚?云天?哈哈哈哈,小丫头,据我所知城中可是有不少人来自这两界,偷偷摸摸地过来,意图趁机捞点好处。”
“哦?”溪涯也不吃惊,仍笑道:“那……来自这两界的仙人,可否如你一般不顾好坏之分,滥杀无辜?”
老道扫了一眼狐狸,森然道:“原来你是来给这畜生报仇的……”
“是。”溪涯直言应道,干脆利落。
“小丫头,你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个,前儿个太虚发了告令,传曰……你不仅偷盗天书下凡,还屠戮了一城凡人,灭去太虚孟家的大半的弟子,现儿虽未给你定罪,但玉皇大帝已召集天兵欲下凡捉你回凌霄宝殿,哈……以他的性子,怕是十有八九会给你扣上堕仙之名,而后便……”他冷然一笑,再不多说。
“堕仙?”溪涯低声念了一遍,而后嘴角微微一扬,“这个名号不错,我甚喜欢,那自此而起,我便彻底做个堕仙就好。”
老道以为她自觉道尽途穷,才说了这话,便露出一副和蔼的面相,“不必如此,小丫头,太虚虽说家大业大,但我们青陵山并不惧他,你若愿意归我门下,我们定保证护你周全,且给你设下一处安定宝地,护你成仙。”
“果真?”溪涯的嘴脸笑意不减。
“果真。”
溪涯抬眸一转,却是好笑地轻摇了头,“老道士,你想的倒是很周全,欲捉我却又不想得罪太虚,便偷偷摸摸地在这处设下一个结界,隔绝声响动静,一边还用话诱我,若我自愿和你走了,那你就省了不少事,就算我不愿意,你也可用仙力将我拿下,无论如何来看你都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