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带着一身湿热的水汽毛茸茸地冒出头来,身上柔软的蓝色睡衣在膝盖上晃荡,他吐出嘴里的牙刷对着傅怀的胳膊咬了一口。
傅怀立刻从还没有彻底清醒的梦境里醒来,知道陆言这是被饿醒了。
“等等,言言这个不好吃。”
陆言没听他的,又顺着他出血的伤口舔了舔,像是在吃糖一样,嘴唇中间沾了一点红。
“饿了吗?”傅怀纵容地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有别的吃的哦。”
他从厨房里取出今天做的奶酥,看着陆言坐在桌前,一口一块吃得很香的样子。
只是吃着吃着,陆言的眼睛又慢慢合上了,身子也开始前后摇晃起来。
“也喝点水。别光顾着吃。”傅怀给他递了一杯胡萝卜汁过去。
陆言接过去只尝了尝味,就吐了出来,眼睛也睁开了,眉头皱巴巴地跪在地上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傅怀自己端着杯子老神在在,看着他好像找不到尾巴的兔子一样遍地转圈。桌子的边角和柜角上都已经包上了柔软的垫子,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因此他并不担心陆言会伤到自己。
“没有了,你柜子里藏的可乐我倒掉了。”他抿了一口胡萝卜汁,翘起了二郎腿。“桌子下面的橙汁被我做蛋糕了,葡萄汁上次你睡着的时候我帮你喝掉了,你以为睡个觉就可以光明正大挑食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做梦也不行……”
黑发的少年找了一圈自己的宝贝没找到,愣愣地坐在地上红了眼,对着傅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哎哎哎,言言你不讲道理啊。”傅怀这才慌了神,从椅子上蹦起来把人抱在怀里安慰。
陆言哭得一点都不出声,咬着嘴唇眼角泛红,长长的睫毛湿淋淋地在傅怀的下巴上刷,猫眼里一睁就满了水,再一眨眼泪就掉下来,顺着他的脖子滑到傅怀的胸口上,在把他俩的睡衣都湿透了。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他拍着陆言的后背,“我不该倒你的可乐。”
觉察脖子被人用犬牙咬了一口,他语气便又软了几分。
“做蛋糕不该用你的橙汁。”
脖子上的力道渐渐加重,有人在上面轻轻磨牙。
“不该让你喝胡萝卜汁……我忽然想起来,冰箱里还有糖浆。”傅怀终于投降。
成功骗到了糖浆水的陆言躲在傅怀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啜着,一边哭一边喝,喝上两口还要咬一口傅怀的脖子。倒不是很疼,但是傅怀觉得脖子痒痒的,牙根也痒痒的,自己又摸不到,最好也抱着个什么,找个什么东西磨磨牙才好。
他当然不敢咬陆言,怕一咬就化在嘴里。
偏偏陆言却不知道,糖浆还没喝完他就睡着了。
傅怀小心地将睡着的陆言手里的袋装糖浆拿下来,给两个人都洗了澡,睡着的陆言很乖巧地被他摆弄,细长柔软的四肢收在浴缸里,任凭傅怀的动作,宛如一盆被主人换水的纤弱水仙花。重新给两人换上新睡衣的时候天边已经放出第一缕明光,陆言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沉沉地睡了过去,窗帘被满满拉上,中午骄人的阳光也没有打扰他的沉眠。
对于陆言来说,睡眠远不是一种放松和大脑的适当休憩,那更相当于一种牢笼和折磨。
他有时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黑色的牢笼之中,真正的世界和他隔着一个可以随手戳破的肥皂泡,那不透明的奇异肥皂泡在外面的光下显得五彩缤纷,光辉灿烂,但是他蜷缩在中间的一丁点黑暗里,瑟瑟发抖,因为某种巨大的恐怖而不敢动弹。
这里一片安静,只有某种野兽的嘶哑的喘息声不间断的传来。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一次他在要醒来的朦胧中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只濒死的野兽的喘息,这庞大的野兽匍匐在地,浑身鲜血,即将死去,喘息声里充满着无力的暴躁和震怒。接着他醒过来,颤抖到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直到傅怀用温热的毛巾揉搓他的四肢,然后亲吻他的脸颊,他才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回到了真正的世界。
从10岁起在他春节前的那次期末考试上一睡不起之后,他便不再做梦。只有漆黑的、倏忽而过的长眠伴随着他。
他不敢开车,一直没有考驾照,因为他害怕他某一天开车的时候忽然睡着出车祸。也不敢一个人做饭,担心开着火之后睡着以至于引爆厨房。当然,学业的完成也很勉强,或者是极其困难,没有一个老师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缺几个周课的学生。好在毕业前的大补考时他没有睡觉。而更幸运的是,他后来遇见了傅怀。
他熟悉了傅怀的怀抱的温度,身上的气味,甚至那不知名野兽的嘶吼也因此而远去。傅怀的怀抱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只要他躲在那里,什么都伤害不到他,在无数次的实践之后,这想法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他已经习惯了每次睡醒的时候傅怀都在他的身边,或者是听到他下床的动静就会来到他的身边,给他一个醒后的亲吻。傅怀在床边扯了扯一根细细的绳子,一旦陆言醒来下床,就会引动上面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陆言笑过这个装置就像是某些古代达官显贵使唤仆人的摇铃一样,但是傅怀说他喜欢听铃响的声音,因为这样他就知道那是他醒了。
“我可以带着一个有铃铛的脚环。”陆言建议道。“你就可以整天听铃铛响了。”
“毛绒项圈呢?也很可爱啊。”傅怀打量着陆言露出来的白皙脖颈,思索了一下颈环的尺寸。
陆言想了想那个画面,仍旧严辞拒绝了。不过还是在下一年圣诞节的时候没抵过傅怀的撒娇和甜点的攻略,留下了很多被他视为可耻被傅怀视若珍宝的照片。他一直想把照片偷偷删掉,却不知道傅怀留了云备份。
随着昏睡次数的越来越少,陆言的生活越来越向着正常人的方向转变,甚至开始尝试着重新拾起自己的学业。
“当我之前睡着的时候,你都在干什么呢?”他曾经问过傅怀。
“ 研究菜谱,想着怎么把你养胖一点。”傅怀说。
“还有呢?”
“做好吃的,这样你醒来的时候可以夸我。工作,赚钱养你。”
“没有有深度一点的事情吗?“陆言有点不满。
“亲你啊,然后等你醒过来,这最重要了。”
荆棘城堡里的睡美人安稳地睡着,城堡暗无天日,烛台锈落,王座斑驳,荆棘刺破窗棂肆意伸展。守夜人点了灯,独自等候睡美人的醒来,日日夜夜。
一个星期之后,陆言在一个平凡的清晨如一个普通人一样睁开了眼。
铃声响起,他的爱人躺在他的身边,恰到好处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
“早安,言言。”傅怀笑道。“你醒了。”
——
24号世界,治疗完毕。
第26章 爱丽丝漫游综合症
傅怀的治疗笔记:
——
病症编号:C-III
世界编号:25
主要症状:长时间观察一种事物,该事物会忽然变大,或者忽然变小。
危险等级:III
治疗方式:一罐糖。
——
陆言觉得自己的身上在下雪。他很少看见雪,只有在他六岁的那年踩着摇椅从窗外看见过一次,但是很快就被人抱了下来。
他们不知道他曾将手贴在窗户上,那感觉好像被烫到了一样。
现在他已经八岁了,他抹了一把湿漉漉的额头,觉得自己就是一朵滚烫的雪花。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阿姨在出门之前告诉他要乖乖的,于是他就乖乖地躺在床上拉着被子准备睡觉。她和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可她摔门的声音很大,那把陆言吓到了。尽管现在只是上午,但是他除了睡觉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而且如果他不睡觉的话,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
他眨着眼睛,看着原本离自己三米开外的衣柜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橡木红的柜面光滑到像是在照镜子,但是陆言在里面却找不到自己的影子。精致的水晶吊灯发出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声响,向下掉落到了陆言的头顶上悬住,那声音引得他的耳朵里一阵耳鸣。他颤抖着把头埋进被子里,却又看见床头柜上面的花纹渐渐模糊不清。许久,他才意识到,原来那是因为它在慢慢地变大,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让他无法看清楚。
原本光滑的圆弧形棱边开始扭曲,变成他看不清楚的形状,它和周围的物块如落在玻璃塑料膜上的水滴一样彼此粘合,最后化为一团巨大的猩红色块朝着他扑来,吊灯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身下的床渐渐升高,天花板追着吊灯砸落下来,带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周围所有的物体都在慢慢膨胀,变成大得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巨大物体。它们好像发现了他,慢慢地,带着隐晦的窃窃私语朝着陆言逼近。他能蜷缩的空间越来越小,终于无处可藏。
耳侧传来那些家具生长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鸟类得意洋洋的尖笑声,树叶和塑料罐子咔嚓咔嚓滚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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