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州悻悻闭嘴,带着他翻进荒芜院子里。
离着石屋尚有半丈远,沈月檀手里的青色吊牌突然泛起了蒙蒙青光。
就宛若回应一般,石屋大门的机关锁周围纹路也渗出星星点点青色光泽,渐渐连成一线,构成了与吊牌上一模一样的圆形图样。
两人从未见过这等奇景,不由停下了脚步。
沈月檀直觉将有大事发生,一颗心跳得激烈,甚至连握着吊牌的手也微微发抖。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上前,肩头却轻轻放上了一只手。
沈雁州低声道:“阿月,这事看着不妙,千万要慎重。”
沈月檀仰头瞪他:“你知道我是谁!”
沈雁州苦笑道:“太子妃殿下要演戏,草民不得不奉陪——阿月,你若在府里过得不顺心,不如跟我走。太子府外,不,善见城外天高海阔,有的是去处。”
沈月檀神色古怪,停了片刻才说道:“你要同我私奔?”
沈雁州闻言又大笑起来:“好,好,你说私奔就私奔。”
沈月檀一时心动起来。
他前尘尽忘,无可牵挂,太子对他虚与委蛇,天帝对他不怀好意,倒不如一走了之。
那人还在笑意盈然问道:“如何?”
沈月檀才要开口,突然嗅到一阵奇香。
他愕然低头,看向香气传来之处——正是那块吊牌。
一个念头兀然闯入意识当中,沈月檀不知为何就笃定,这东西不叫什么吊牌,而是有个正经名字,唤作——八叶佛牌。
那香气时浓时淡,如夏日海潮奔涌,秋夜松风过境,如冬雪凝住白梅花,春雨敲打青竹枝。
数不清的配方自识海深处涌现:克制魔兽的逆境香、杀灭诡虫的倒流香、替代道力流转的夜明香、开启天门的破境香、惑人心神的婆娑罗香……
成千上万与当下截然不同的记忆险些将他淹没,沈月檀头昏脑涨,不由按了按额角,喃喃低语道:“我明明是炼香师……”
沈雁州按住他肩头,沉声唤道:“阿月,阿月,快醒醒!”
这声音仿佛同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一同唤道:“快醒醒!”
沈月檀一把推开身旁人,脚步踉跄却坚定,冲向石屋大门,将佛牌狠狠摁在机关锁孔上。
大门轰然洞开,屋中凌乱堆着杂物:捣药的石臼、炼香的药鼎、草叶花果、不知名的种子……
香气如咆哮怒涛,将他整个吞没。
沈月檀倏然睁眼,只觉脸颊微微刺痛。
沈雁州正将他抱在怀中,不轻不重捏着他脸颊,低声道:“圆圆,快醒醒,若再不醒,我就要……”
他话未说完,便对上沈月檀澄澈清明的双眸,立时顿住了。
沈月檀久睡初醒,仍然四肢慵懒不远动弹,就只是靠在沈雁州怀里,四下里打量。
此处仍是大阿修罗王治下的大浮屠塔,他身处寝殿之中,屋角停着只一人高的衔香铜鹤,碧烟袅袅,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
沈月檀不知为何长长呼出口气,释然间轻松抬手,拉住了沈雁州的衣襟,“就要如何?”
沈雁州喉结上下一滚,索性顺着衣襟的力度低下头,和王上陛下唇齿交错了片刻。
事毕微分,才哑声笑道:“就要这样了。”
沈月檀伸手环住他颈项,微一仰头,重又贴合。
二人温存了片刻,沈月檀才算摆脱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混乱噩梦,叹道:“究竟出了何事?”
有东西在他脚边一动,沈雁州眼疾手快,将那团漆黑毛球捉在手中,白毛团却趁势逃走了。
初六垂在沈雁州手里奋力扭动,咪咪嚎叫:“不是我!不是我!是它!白的那只!莫要冤枉猫!”
沈雁州叹道:“你这几日操劳太过,这小畜生出了个主意,让你好生睡上一觉……前半段尚且顺利,谁知却醒不过来。”
童子兽有异能,可拖人入梦,沈月檀早有领教,然而万万想不到,时隔多年,竟然再次中招。
一想起梦中混乱,尤其是占尽便宜的帝释天……
沈月檀坐起身下床,怒火中烧说道:“小畜生!给我滚回来受罚!”
大浮屠塔内刹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黑毛团助纣为虐,唯恐天下不乱,小白毛团子一面逃一面咪咪哀叫。
沈雁州懒洋洋坐在靠窗的圈椅中,啃着滋味甘甜的仙人掌果子,对寝殿里的闹剧作壁上观。
窗外日上三竿,阳光照得肩头暖洋洋,沈雁州打了个呵欠,说道:“圆……”
一个字才出口,白色毛球当脸扑来,紧跟在其后,通身香气的大阿修罗王也扑进他怀中,黑猫一看,不甘示弱也扑了上来。
被两猫一人当做肉垫的罗睺罗王一声哀叹,眼里却全是笑意,索性张开双臂,将这些活泼泼的宝贝全都抱在了怀中。
窗外和风拂面,春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