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肖打小就是孩子王,偏偏和李实昉不怎么熟悉,一直到李实昉上初中,两人都只维持着见面打招呼的疏远的关系。
他们真正熟悉起来,是在李实昉初二那年的暑假。
李实昉母亲替他报了钢琴特长班,每天上午都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到市里学习。为此,李实昉不得不五点半起床,六点出门,比平时上学还累。
某天早上,李实昉起晚了,错过了头两班去市里的公交,下一趟得等到半个小时后才能来。
李实昉害怕迟到,也怕迟到后会被老师批评,蹲在公交车站旁偷偷掉泪,陈肖却正巧在这时出现,骑着自行车,穿着蓝色运动服,笑嘻嘻地问他怎么回事。
“我、我等不到公交,钢琴课要迟到了……”李实昉抽噎着说,心里暗暗担心会被嘲笑。
古镇上的孩子都知道陈肖长了一张爱损人的嘴,他也不例外。
“哦,是错过去市内的公交了吧?”陈肖一语道破原因,却不像李实昉担心的那样嘲笑他,反而拍拍后座,对他说:“上来,我送你去车站,那里有直达市里的大巴,就是车票有点贵。”
一听这话,李实昉立马擦干眼泪起身,坐到自行车后座。陈肖嘱咐他抱紧自己的腰,然后蹬着脚踏板风驰电掣赶往车站。
早晨的风很大,李实昉耳朵里满是他的衣服被吹动发出的“呼呼”声响。周围的景色飞掠而过,消失得分外急促,他的心却奇异地静了下来。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我有没有赶上钢琴课,也不记得钢琴课上学了什么,倒是阿肖哥哥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着。”
李实昉揉搓着程澹的耳尖,一脸向往地道:“他说,我可以自己选择我想做什么,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即使被社会落下,被生活放逐也无所谓。父母们总想着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却从没想过,也许有些孩子就乐意在起跑线附近转悠。”
“我真羡慕他,虽然我不会在起跑线附近转悠。”李实昉腼腆一笑,“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玉儿哥哥说的,他只是拿来安慰不想学钢琴的我。”
程澹听得出神。
上个时空的张玉凉是个很“道”的人,讲究一切顺其自然,没想到这个时空的他也是如此。
这话虽然没志气了些,但说得很对,像程澹,他就是那种乐意在起跑线附近转悠的人,不求大富大贵,不求声名远播,一心想着过得下去就好。
世间有多少人怀着与他一样的想法?一定数不胜数。
然而真正能够顺从内心,做出这样被人视为胸无大志的选择的人却非常少。大多数人总是身不由己地被生活、被家人朋友推着往前走,不走都不行。他们拼尽全力去奋斗,最终还是庸庸碌碌地过了半辈子。
从某种意义上,陈肖那小子确实让人羡慕。他拥有选择的权力,也拥有使选择变成现实的能力。
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爸妈经常说我还小,不让我胡思乱想,说只要学习好了,考上好大学,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到那时,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不会再管我。”李实昉苦笑摇头,“我的确还小,但也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可能的。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剥夺我思考和选择的权利,逼着我走他们安排的道路而已。”
说到这里,李实昉长叹一口气:“做人真难啊……”
程澹无语。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还挺多,是个搞政治或者搞哲学的料。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
程澹站起身抖了抖毛,伸出一只毛爪子按在李实昉额上,还拍了拍。
希望你以后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别嫉妒张玉凉的才能,也别羡慕陈肖的自由,你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人生。
送出祝福,程澹喵了一声与愣住的李实昉道别,便踩着碎金般的夕阳余晖朝张家院子跑去。
李实昉看着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郁结的内心豁然开朗。
……
小跑进巷口,程澹一抬头,从西边落下的夕阳便映入眼底,模糊了视野中一切景色,包括那道站在门口等待的身影。
是张玉凉。
一束阳光斜射.于一人一猫之间,像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程澹莫名地停下脚步,踟蹰不敢往前。
张玉凉却仿佛察觉了什么,回首看来,看见是程澹,他淡然的神情立刻被笑容取代,微微张开手臂,笑道:“团团,来。”
程澹的心蓦然一定,迈着轻快的步伐跑过去,冲破那道屏障,扑进张玉凉怀里。
“吃鱼肉粥也吃腻了吧?今晚我们换换口味,给你煮石斑鱼汤。”抱着他走进院子,张玉凉温柔地说道。
程澹眯起笑眼。
“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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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杨桃小院
夜沉如水,万籁俱寂。
张玉凉坐在窗边看书,从窗窗户望出去,恰好能看见一弯上弦月,因而清幽的光辉也毫无阻碍地洒入房中,地面顿时铺了一层糖霜般的光芒。
程澹窝在窗台一侧,尾巴卷着张玉凉的手臂,脑袋枕在揣好的前爪上,惬意地眯着眼望着远方的夜色发呆。
秋夜的凉风拂动胡须,他抬爪拨了拨,张嘴打个哈欠,一翻身不慎滚下窗台。
正在看书的张玉凉眼皮子都不动一下,随手一接,将他揽进怀里亲了亲,又放回原位,并叮嘱道:“当心。”
“咪嗷……”
程澹低头拱他来不及收回的手,软糯的叫声带着几分困意。
“困了啊?”张玉凉的视线终于从书本移到程澹身上,淡漠的神色也被笑容取代,“这本书再有几页就看完了,你先去睡吧。”
“呜嘛……”
程澹把脑袋塞进他掌心蹭啊蹭,柔软的小奶音听起来像小孩子撒娇似的“不嘛”,蹭完后整个扒住他手腕,故意闹他。
这会儿都已经十二点多了,张玉凉明天还要早起到市里参加一个英语竞赛,要是再不睡,明早即使起得来,也会头晕脑胀十分难受。
被程澹缠得没办法,张玉凉只好放下还剩两三页的书:“好好好,我不看了,我们一起睡觉。”
程澹满意地点点头,滚进他怀里蜷成一团。
“有你在,我以后真是想熬夜都不行。”
抱着心爱的小毛团,张玉凉一边关了灯在床上躺下,一边无奈地感慨道,感慨完还揉乱了他背上的毛,好像是在报复他打扰自己看书一般。
“咪~”程澹眯起可爱的笑眼。
一人一猫盖着空调被,很快便进入梦乡。
夜风掀起桌上书册,停留在“庄周梦蝶”那一页。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
第二天一早,张玉凉照旧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醒来,关掉闹铃后轻轻扒开程澹缠在自己手上的爪子和尾巴,再蹑手蹑脚地走进浴室洗漱。
失去抱了一整晚的暖源,程澹被空调微凉的风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
正洗着脸的张玉凉忽然一个箭步冲出浴室,边拿毛巾擦脸,边安抚地摸摸程澹的脑袋,嘴里还哄道:“乖,再睡一会儿。”
程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毛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扑进他的臂弯。熟悉的安心感涌上,程澹尾巴一卷,很快睡了过去。
张玉凉既窝心又无奈。
他当然高兴自家团团这么黏自己,但总不能带着团团进赛场吧?别说主办方不让带宠物,就算是让带,他也舍不得程澹去那么吵闹的地方。
思前想后好一会儿,张玉凉灵机一动,将残留着自己的体温和气息的空调被卷成蓬松的一团,然后将程澹放到中间最柔软的地方,营造出自己陪伴在他身边的假象。
程澹果然没有再惊醒。
“团团乖,安心睡觉,我很快就回来。”张玉凉喃喃说完,低头亲了他的额头一下,才轻手轻脚离开。
张玉凉收拾好拎起书包下楼时,陈肖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他骑在自行车上,身边有只大白狗围着他转来转去,口中不断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不过,见到张玉凉之后,大狗又露出了萨摩耶专属的傻萌傻萌的笑,并且冲他摇了摇尾巴。
这是陈肖家的狗,杨桃。
“叔叔,麻烦您替我照顾这蠢狗半天,我下午回来再把它牵走。”陈肖搓搓杨桃的狗头,转身对站在不远处浇花的张允说道。
张允笑着点头答应,继而向杨桃招手,这只一点儿也不怕生的大狗便乐呵呵地跑到他身边,把脑袋塞进他掌心用力磨蹭,还把肚皮亮出来给他揉。
张允只是猫毛过敏,对狗毛没什么反应,搂着刚洗完澡干干净净还香喷喷的杨桃揉搓得很开心,连花也不浇了。
陈肖嫌弃地别开眼,拿自家爱撒娇的傻狗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