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是张玉凉用特意让人买来的红纸剪出来的。花是连枝干一起剪出的红梅,除了花以外,还有很多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其中最多的,便是程澹猫身的种种姿态,或抱着玉璧呼呼大睡,或拿爪子拨弄毛线团,一个个活灵活现,萌态十足。
程澹嫌弃地挑起一张,左看右看想挑出几个毛病,奈何张玉凉的剪纸手艺太过精湛,他看了许久,竟慢慢觉得这些红通通的小毛团分外可爱。
“张玉凉,临初居好像不是张家的产业,我们随便在人家的门窗上贴窗花真的好吗?”程澹拿着两张剪纸在窗户上比划了一下,突然想到这一点,连忙问道。
“临初居的确不是张家产业,而是我的产业。”张玉凉微笑着说,“几年前,我出资与临初居现在的老板一同建造了临初居,本意是想束发之后能有个读书的去处,没成想短短几年功夫,临初居名气便如此之盛。好在那人一直为我留着听雨阁,如今我们才能在这里躲清闲。”
程澹听得目瞪口呆。
临初居的名气不只在帝都,哪怕放眼整个天下都是赫赫有名的读书圣地,令无数高门贵子趋之若鹜的存在。
不管是附庸风雅,还是当真想潜心钻研学问,临初居都是再好不过的选择。然而张玉凉却说,这不过是几年前他出资与人合办的一处产业。
几年前他多大?有十岁吗?
张玉凉好笑地捏捏程澹的脸:“我自幼丧母,在大夫人名下充当嫡子抚养,故而早早便通晓人情世故,也就是外人说的,早慧。”
顿了顿,他又说:“我一贯不喜张家作派,待得时机成熟,便会搬出去住,临初居只是我准备的众多退路之一。何况,这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那些名气多为人云亦云传出的虚名。”
“原来那个凶神恶煞的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程澹放下剪纸,伏在张玉凉膝前,仰面看他。
“母亲年轻时可是岭南第一美人,现下虽芳华不再,却也是风姿绰约,怎能说是凶神恶煞。”抚了抚程澹披散的长发,张玉凉继续剪着半成型的小猫。
“你小时候她是不是对你不好?”程澹脱口而出,问完又后悔戳他伤口,话却收不回来了。
正当他懊恼地想扯开话题时,张玉凉忽的笑了起来:“不,母亲待我不错,鲜少训斥或为难我。”
“你骗人!”程澹满脸的不信,“若她真对你好,为什么你那么小就想着搬出去?”
程澹虽是孤儿,但打小就有人照顾着,没吃过什么苦。在他看来,张玉凉明明有家却不愿呆,一定是受到了委屈,而能让他委屈的,阖府上下只有他的父母。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因为不喜张家诸般作派,才想离开那里的。”张玉凉点点程澹的鼻尖,笑意微敛,“人人只看见高门世家外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假象,却不知其内里的腐朽衰败。我厌烦那些繁琐虚伪的规矩,厌烦觥筹交错间涌动的算计。闲云野鹤,世外山水才是我心之所向。”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科考?”程澹小声问道。
“一是为责任。张家生我养我,如若我夺得功名是他们想要的,我愿意争取。”张玉凉放下剪刀和纸,握着程澹一只手爱怜地摩挲,“二是因为,我想出仕。”
见程澹越发不解,张玉凉笑道:“小傻猫,闲云野鹤与出仕为官并不冲突。我有济世救民之心,有能力有机会,理应去做。为官之时,持身清正,则是我的另一个选择。官场黑暗,但云卷云舒、世外山水,皆可在心中。”
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
张玉凉将最后一句话咽下,看着程澹的目光愈加温柔。
“官场是个大染缸,你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染黑呢?”程澹又问。
“我有你啊。”张玉凉亲亲他的手背,“只要你在,我便永远不可能被污染。因为那样的我,配不上你。”
闻言,程澹定定地望着他良久,忍不住坐起身抱了抱他。
你这么好,是我可能会配不上你。
程澹这样想,却说:“那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当然。答应你的事,我从不会忘。”张玉凉捏了捏他的耳垂,“好了,我们来贴窗花吧。”
“好!”
张玉凉剪的红梅贴在门上,灼灼艳丽,似有暗香盈门。
剩下的小动物剪纸,或贴上窗户,或贴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正因不起眼,所以偶然瞥见会给人小小的惊喜感,这也是一种乐趣所在。
至于那些仿照程澹猫身剪出的,都被张玉凉收藏起来,说是不想给别人看到,让程澹无语了好一阵。
“既然不贴,你剪它干什么?”程澹灵魂发问。
“因为我喜欢。”张玉凉揽着他的腰,低头吻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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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踏红
鞭炮声远远的从城里传来,在毓秀山周围若有若无地盘旋。
程澹坐在听雨阁廊下,抓着毛笔认真而又略显笨拙地在纸上画着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本就抓不稳的笔险些脱手而出。
不远处,正烧水烹茶的张玉凉见状,微笑道:“今日是除夕。”
“除夕啊……”程澹支手托腮,在将将完成的画作上再描几笔,感慨道:“山中无时日,世上已千年。我们在临初居住了不过两个月,我却觉得仿佛过了好几年。”
用热水清洗青瓷茶盏,张玉凉抬眼望去,见自家咋咋呼呼的小毛团难得神色沉静,不由得一笑:“不喜欢这种生活吗?山里清静,却也无趣,你若是无聊了,我寻个日子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不会,我很喜欢。”程澹把笔一放,拿起画“噔噔噔”跑到张玉凉身旁,笑眯眯地往他面前一伸,“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他画的是两只并肩而坐的猫咪,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亲昵地依偎着看夕阳。虽然笔触稍显幼稚,画技也并不精湛,却有一种稚拙的温馨流露而出。
小黑猫不用说,自然是程澹。至于大白猫……
张玉凉揽过程澹,指着画上的大猫笑问:“这是我吗?”
“对。”程澹点头,圆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原本只是闲来无事,才提笔画了这么一幅画,画的过程中还各种挑剔自己的画技,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想到画完一看,感觉还挺可爱的。
“在你们猫的眼里,是不是所有人都是猫?”张玉凉的眼神就像粘在了画上一样,越看越喜欢,唇角的笑意也逐渐加深。
“不是啊,只有被我们认可的人才能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喵!”程澹一时不察,口癖又冒了出来,但他毫无所觉,“你喜欢喵?”
这两声“喵”几乎甜到张玉凉心底,令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程澹的嘴角。
程澹白他一眼,抢回画扭身要跑,却被他展臂拥了个满怀。
“团团,我们打个商量。”蹭蹭程澹的头发,张玉凉卷着他鬓边一缕碎发,柔声问道:“可否将这幅画送给我?”
程澹动了动身体,调整成舒服的姿势窝好,奇怪地反问:“你自己就是丹青大家,要我这简笔画做什么?”
他见过不少张玉凉的画,或繁或简,皆有章法,笔法疏朗清阔,自成一家。放在后世,起拍价估计就是天文数字,与其相比,他这画说是简笔画都算抬举了。
“简笔画?倒是个贴切的名字。”张玉凉笑了笑,“丹青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消遣,你若喜欢,我可以用书房里所有的画换你这一幅。”
张玉凉的书房内林林总总有近二十幅他所作之画,花鸟虫鱼、山川草木、四时节令,无一不包。以他的水平,这一书房的画加起来,不用四舍五入也超过一个亿了。
“……不用啦。”程澹思前想后,觉得这些画再好也是几百上千年以后的事了,那时他早已作古,画再值钱也与他无关,于是忍痛拒绝,并把自己的画递了过去,“送给你,就当是新年礼物。”
“谢谢团团。”张玉凉接过画叠成方块状,贴着胸口放好,又从袖中取出一条红色的手串,戴在程澹右手腕上,笑道:“这是回礼。”
程澹抬手晃了晃珠串,斜射于上的阳光将绯色的珠子映出通透的质感。凑近了闻,还有一股清淡的、程澹十分熟悉的幽香。
这香气,与张玉凉赠他的玉璧上镶嵌的珠子散发出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是青梨子,一种名贵药材的种子,可用来调制香料,长期佩戴,对体寒之症颇有奇效。”张玉凉握住程澹的手,一边摩挲他的手背,一边为他介绍手串的来历,“我见你常常拿着玉璧嗅,想来也是因为喜欢青梨子的味道,便差人寻了一盒青梨子,取四九之数做成手串赠予你。喜欢吗?”
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张玉凉都能发现,并且一直记在心里,程澹感动得歪头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份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