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风险巨大的计划已经开始,他们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皇扶风和王璟带着人数庞大的将士逼宫了。
一切进行得毫无阻碍,一直到皇帝寝宫,皇扶风都以为只是一种错觉,他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皇扶风吱呀推开门,皇帝的寝宫里挂满了层层幔帐,隐隐戳戳,那龙榻上,应该躺着一个人。
皇扶风走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样沉稳,直到最后一层纱幔掀开,皇扶风看清了床上人的脸,只是一个被打晕的小太监。
皇扶风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他心中咯噔一下,“还好不是陆挽书。”他方才是这么想的吗?
他痛苦不已,或是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自责,或是因为又落入了那人的算计。
旁边吴仕已经一脸的恐慌,“殿下,叛贼陆挽书竟不在,我们中计了!”
他早该知道了,陆挽书已经知道了一切,可若是又一个算计,为何四下一片静默,为何没有一人出来反抗,心底的某种猜测在皇扶风心里久久盘旋,令他面色忽地苍白如纸。
他们去了金銮殿,和王璟汇合了,而金銮殿正中央,挺直战立了一个人,直直盯着高位上的皇帝宝座。
皇舞终老部下想把他层层围住,却被王璟制止了。
则礼转过身来,傲娇的少年似乎瞬间成熟了,眼里投射的寒光令人背脊发凉,“你果然走到这一步了,兄长算得果然没错。”
吴仕大步上前,铿锵有力吼道:“把叛贼陆挽书交出来!”
则礼根本没往那人身上看一眼,直直盯着皇扶风,皇扶风从他眼中看到了痛恨和难过。
则礼一步步往皇扶风那边靠近,所有想拦截他的人都被皇扶风制止了,直到则礼已经靠得非常近而自行停了下来。
则礼看着旁边人的警戒状和皇扶风的淡漠,苦笑出了声,慢慢往衣袖中摸索,皇扶风旁边的人更加警戒,他们都以为则礼会掏出一把利刃,只是他们都算错了,则礼掏出来的,只有一卷黄布。
此时,皇扶风苍白的脸色终于隐藏不住,则礼却不管,依旧盯着皇扶风,手却慢条斯理地拉开那黄布。
这是一道圣旨,是陆挽书最后的圣旨。
“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今朕禅位睿王皇扶风,此旨为据,违者杀无赦。”
退位诏书很短,则礼念得很慢,字字诛心。
“有了这诏书,你就不算逼宫篡位了,这结局,你可满意?”
皇扶风的身子已经不由得他控制,拼了命地颤抖起来,“他……他在哪?”
则礼冷笑一声,没有回话。
皇扶风浑身颤抖得越发厉害。
看到他这样,则礼一脸无所谓地道:“这样吧,你屏退所有人,我和你说他的下落。”
吴仕马上跳出来,“不行,殿下万万不可!”而旁边的王璟却是一脸不忍,没有作出反对。
皇扶风却完全不加理会,斩钉截铁答应了。
皇扶风的命令不容置疑,没有听取任何人的意见。
华丽广阔的金銮殿内,最终只留下了皇扶风和则礼两人。
“你恨他?”则礼甩出莫名其妙的话。
皇扶风已经恢复了神色,没有回答。
“一个月前宫外客栈,给他下迷药的是你?”
皇扶风不语。
则礼此时却双眼通红,“半夜去王璟将军府的是你?”
皇扶风依旧不语。
则礼却难以控制情绪吼出了声:“回答我!”
“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情感。
则礼讽刺道:“你当真无情。”
皇扶风却用最平淡的口吻回道:“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不该恨他。他玩弄人心,我错付真心遍体鳞伤;他机关算尽,我国破家亡,我不该恨吗?他写那退位诏书,是想要我觉得欠他的是吗?他算错了,我不会!”
当最后一个字说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主拔高了几个音调,他在心底暗自警告自己冷静,金銮殿内很安静,则礼没再说什么。
很久,皇扶风继续以平静的口气问道:“他到底在哪?看在退位诏书的份上,我不会杀他。”
则礼通红的眼角哀伤更加明显了,“大可不必。”
皇扶风慢悠悠来到龙椅旁,细细临摹上面的花纹,堂而皇之坐了上去,居高临下看着则礼,“说吧,他到底想作甚?”
则礼看着龙椅上神情陌生的人,眼里的伤痛真真切切存在着,是几欲令人窒息的回答,“他死了!”
第59章 错恨
“他死了。”则礼的声音明明已经压低了几个调,为何还能显得这样惊心。
皇扶风的手原本还有意无意地把玩着那龙椅扶手,细细摩挲着上面光滑的花纹,希望借此能保持那么一点镇定。
他还想着,无论怎样,他都是会留陆挽书一条命的,不会让他就那么简单地死去。
不过所有的思索,都已经被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打断。
他修长的手紧攥着那冰凉的龙椅扶手,精致的花纹硌地他手指生疼。
皇扶风瘦削的身子在那金灿灿的龙椅上抖动着,嘴边咧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死了,怎么可能,明明……他……”
明明早上还是正常的,他还杀了一个人,就像从前杀害皇舞清一样不带一丝人的感情……
则礼却难得地露出了恶毒的神色,“你还不信啊,是真的,我早该知道,你不会信他的,要不你等我说完,再估量着是不是真的。”
皇扶风挣扎着从冰冷的龙椅上起身,双手撑在龙岸上,居高临下看着则礼。
则礼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当真愚蠢,你从来就不曾听信过他的解释吧,可是你认定的真相,认定的对他无穷无尽的仇恨,你似乎知道了一切,可你为何就不能给他哪怕一丁点的信任,你难道就没意识到什么可疑之处吗?”
许多理不清的思绪在脑海盘旋,皇扶风似乎有些急切,已经等不得则礼这带着不少指责的缓慢吐露,仿佛迫切的希望钻到他的肚子里,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弄清楚。
看到皇扶风脸色越加苍白,则礼终于也还是开了口,“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世人眼里最忠诚的将军为何会接连叛了两位主子?”
这个问题,他想过,可是已经轮不得他开口,则礼继续道:“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是你那晚的劝说打动了王璟?”
皇扶风视线重回则礼身上,像是在说:难道不是。
则礼却是讽刺一笑,“当真天真愚蠢。”
“所以,我是又中了你们的圈套了。”
则礼暴怒,大吼道:“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不忘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
这边两人激烈对峙,本该出去的王璟却在没有诏令之下进了金銮殿,“殿下恕罪,有些事,臣必须要说。”
第一次,皇扶风在王璟严肃的脸上看到了很复杂的神情,似乎带着惋惜,也带着同情。
某种猜测似乎在慢慢被证实。
王璟缓缓讲着往事,“臣小时候出生于贫苦人家,幸得街坊四邻照顾才得以长大。步入仕途后最大的愿望便是为百姓做点事。
“从前,以臣看来,二皇女皇舞终就是最好的继承者,奈何天妒英才,国家动荡,大皇女篡位,三皇女那时看起来资质平平,反观殿下您,除了性别不符,宅心仁厚、爱民如子,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又是同臣一般是男子,我看尽了民间男子的悲惨命运,我同样憎恶这女权江山的,于是我便打算归于您部下,陆挽书给了我这个机会。”
“在他的精妙布局之下,我们平定了大皇女的篡位,三皇女的叛乱,他的才华令臣深深折服,我已经动摇,或许他更适合做皇帝,他必定会是个明君。”
王璟脸上的同情和惋惜已经再明显不过,“他本可坐拥天下,只是却不愿罢了。”
皇扶风苍白一笑,像是喃喃自语,像是在劝说自己,更多的,好像是害怕真相的揭穿,“不愿!这江山他不是如愿夺了去?”
他还在努力用最大的恶意揣度着陆挽书,似乎只要这样,有错的就不会是自己,心里那撕裂的痛苦就能减少那么一点。
可是他始终也是骗不了自己的,这万人之上的皇位,他也不是没有动心过,因为他身下金灿灿的宝座就是凭证。
王璟似乎看穿了所有,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殿下,您当真误会他了,新朝动荡,他接下这皇位,便是想等朝局稳定后交还与您啊!”
皇扶风只觉得脑袋瞬间放空,以至于接下来王璟的话听起来都没有那么真切了。
“对这新帝的刺杀,早已是不计其数,那次出宫祭祀,便差点要了新帝的命。”王璟的声音很苍老,显露着恭敬,却是如利刃一般句句夺人性命。
皇扶风脑子混沌,祭祀那天,陆挽书在做什么,是在为他承担本该由他承受的风险吗?
沉重的脑袋里的东西在缓慢回放,那天,他又在做什么。
似乎是在为皇舞清的死难过,在对陆挽书进行最恶意的猜忌,还有,用身体,假意的迎合。
这一切,陆挽书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