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杀了人的士兵脸上还溅着鲜血,一脸错愕地看向这高高在上的女皇,他不过一个入伍不久的小士兵,哪里担得起“将军”一称。
四下的百姓们被这么一恐吓,加之女皇已经准许他们离开,马上就一脸惊恐地四下逃窜开来。
许久,那小士兵也才回过神来要给女皇行礼,只是女皇却是一摆手,让他免了这些规矩,“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恭敬答:“小人贱名林瑜。”
“好,方才你也听到我如何称你,所谓一言九鼎,你可明白。”
林瑜扑跪在地上,一脸激动道:“谢圣上!”
皇舞清慢慢登上城墙,“将士们,守住这城门,朕要你们的忠心,如此,无名小卒亦可称将军,林瑜就是先例。”
无名小卒们被激励到了,看着林瑜发红的眼转向了慢慢靠近的敌人。
战马上的人面色凌冽,双眼紧盯着城墙上的女人,女人也回望着他,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陆挽书,我该不该告诉你,他还活着呢!”
陆挽书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倒也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约定还算否?”
皇舞清冷笑一声,“自然,且你这点兵力,似乎不能撼动朕一分一毫吧。”
只是她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破空而来的利箭急促往她的脖颈飞去,皇舞清一侧身,这利箭就擦着她雪白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子。
皇舞清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阁下可还真是喜欢偷袭啊!”
“他带的人不够,那我带的人可够取你项上人头否?”沉缓的声音慢慢响起,陆川从身后的士兵方队里出来,却不往陆挽书的方向看,可是陆挽书此时已经是一脸惊恐。
待到看清来人,皇舞清脸上恼怒已经被慌乱取代,因为此时,也已经有人来报,广承门口,也有大批叛军来犯。
皇舞清秀眉皱起,对着陆挽书喊道:“这样看来,你当真是要弃了他。”
只是看到陆挽书脸上的表情,皇舞清轻蹙的眉头又慢慢展开,对着陆川狠厉道:“你怎知我就赢不了。”
城墙上已经开始嗖嗖飞下箭羽,京都的城墙建得极高,最是易守难攻的,士兵们顶着箭雨一步步往城门靠近,死了不少人,才靠近了城门。
他们开始一下一下地用粗壮的木墩撞击着城门,眼看城门就要大开,却也是再这样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城门上却是飞下来一群手持双剑的紫衣人。
“是暮雪阁的杀手!”城门下的士兵开始发出惧怕的声音,
“他们不是不管朝中事吗?”这域国人都知道,这暮雪阁,是域国最大的杀手机构,成立已有百年之久,里面的杀手个个身手了得,只要是他们想杀的人,就不可能幸活下来。
人们本就对暮雪阁有种莫名的畏惧,陆挽书这方的士兵开始节节败退,陆川虽是身手了得,却也已经年老,偏这暮雪阁的两个高手就追着他打,开始还能抗衡几分,久了就开始败下阵来,陆挽书也被人牵制着,根本无法施以援助。
陆川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猛烈地开始一阵阵喘息,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城门里面已经开始混乱,人们也才开始在皇舞清的脸上看到再也无法掩藏的慌乱,背后,该在广承门抵御敌人的王璟,此时已经和那些敌人一起,利剑对准的方向,正是他该效忠的新女皇。
“王璟,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叛贼!”
“弑姊杀母,如何能立大统?暴虐嗜杀,如何能享太极?如今我所为,全为域国百年基业,问心无愧!你速速就擒吧。”只是皇舞清如何就能停止反抗,王璟的忠心,她是算错了,只是,她还有最后的筹码。
在暮雪阁杀手的掩护下,她已经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城门从里面打开,更大一群的士兵一致对抗这些武艺高强的紫衣人,纵使武艺再是精绝,终究也难敌万人攻击,暮雪阁,算是死绝了。
只是城门打开之时,陆川的腹腔,却是已经被利剑穿胸而过,他们胜利了。
为了先祖们的皇位,他奋斗了一辈子,几次举兵叛乱,一身伤痕累累,落得个爱妻身死,爱子厌弃的下场,代价惨重,到底在死前,他成功了。
陆挽书终于也能来到他身边,听完他最后的嘱咐,这个父亲很严厉,对他可以说是残忍,可父亲终究也还是父亲,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父亲……”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死离别之际,陆川却也不改平日的严厉,“哭什么!”接着猛咳了几声,虚弱的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你可以恨我,这河山……你得帮我夺回来,听到没有!”
陆挽书摇着头,嘴里发不出一句话。
陆川慢慢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是那么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抚过陆挽书的头发,“对不住……”
满手红的手终于垂下,陆挽书却也没再掉一滴泪。
城门大开,则礼从里面奔出来,他毫无顾忌的掉着眼泪,甚至,他比陆挽书这个亲儿子表现得更为伤心。
陆挽书一步步往城内走,京城平日繁闹的街道显得这样安静,他朝王璟点了一下头,王璟道:“她往宫里逃了,我已派人去追赶。”
陆挽书看了满地的尸体一眼,“走吧,进宫。”
光德大殿内,皇舞清端坐在女皇宝座上,大殿内只有两个人,皇扶风也歪斜着坐在皇位上,双眼紧闭。
等了不过片刻,陆挽书和则礼就来了,皇舞清往金盏中倒了酒,开始自顾自喝了起来,“来得很快啊,我再赌一次。”
言罢,她扔了手中的金盏,掏出一把镶着红宝石的匕首,抵在皇扶风颈侧,美人和万里江山,选一个吧。
陆挽书却搭起了箭羽,拉满弦,箭头对准了皇舞清,皇舞清却轻笑一声,“你父亲已不在了吧,已经没有人牵制你了,怎么,你真要他死?”
陆挽书拉着弓的手没有放下,皇舞清晃了晃手中的利刃,不小心在皇扶风苍白的脖颈留下了浅浅一个口子,“哎呀,这刀当真很锋利呢!”
而这时,皇扶风浓密的睫毛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皇舞清的笑更灿烂了,“皇兄,快劝劝你家爱妃,他要杀我呢。”
皇扶风神情还有些恍惚,中箭前的一幕幕方才还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陆挽书,利用了他。
皇扶风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抬眼看向陆挽书,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陆挽书把手中的弓攥得更紧了,只是那面容还是那般冷峻,没有一丝波澜,更没有放下箭羽的意思。
皇舞清轻轻把皇扶风从座上扶着站起来,只是那锋利的匕首还抵在皇扶风颈侧,“当真不在乎了?”
陆挽书的箭头指着的方向微微有些抖动,却是因为,他笑了,笑得很讽刺,“要美人不要江山,你大抵是画本子看多了,这皇帝,你也是做不起的。”
皇舞清审视着这句话的真假性,“装得还真像,若不是那蛊毒……”
容不得她说完,陆挽书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刻意让你看见呢?”皇舞清脸上闪过一抹无措,“我不信!”
陆挽书紧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是一脸狠厉,道:“那你你倒是看看,我现在是不是装的。”
当他的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那紧绷的弦已经被放开,利箭飞过的声音为何会这般响亮,几乎要震聋了人的双耳,利箭就要没入皇舞清的血肉,只是她却放下了手中的利刃。
皇扶风被推开了,是的,他没有被拉过来挡箭,也没有被匕首刺穿喉咙,唰唰两根箭羽,一只正中皇舞清要害,一只钉在后面的龙椅上,陆挽书终于收了弓,则礼手里的弓也掉落到地上。
一切,结束了。
皇舞清扑倒在地上,嘴角还是一丝浅笑,“我赌输了,咳咳……输给了王璟的忠诚,输给了你陆挽书的铁石心肠。”
皇扶风有些木讷地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步来到皇舞清近旁,把她扶坐起来,像极了上一世的某个时刻,他多想问一句“为什么?”只是话语已经哽在喉咙里,仿佛只要发出一个音节就可以刺穿人的喉咙,真的太痛了。
“噗……”一口鲜血从胸腔喷涌而出。
皇舞清抬手慢慢抹去皇扶风嘴边的血,“从前我想保护的人只有我自己,现在多了一个你,谢谢你愿意护着我,还有,对不……”
死亡有时太过残忍,连最后的话也不愿让人说完,明明只是一句话的时间,上苍都是吝啬给与的。
皇扶风苍白的脸上泪痕已经干了,怀中人的尸体已经僵硬,他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坐了许久,却也是感觉不到冷了。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陆挽书也在一旁站了很久。
直到他觉得皇舞清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开始把皇舞清身上的箭羽拔了出来,弄得满身血,可他全然不在乎。
他踉跄着抱起那冷透的尸体,往大殿门口走去。
走过陆挽书近旁时,他没看他是怎样的表情,他只问了一句,“要杀我吗?”
陆挽书不语,“不杀的话我走了。”
他努力撑着这身子等了片刻,陆挽书还是没有回答,他开始一步步往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