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女皇身子大好,也不需要人再侍疾,皇扶风吃完饭后就和陆挽书会合出了宫。
天越来越冷了,皇扶风也越来越瘦了。
陆挽书常常上沈画骨的医馆拉人来给他把脉,不过终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样几次,结果就是皇扶风怨声载道,沈画骨拒绝收睿王府的巨额诊金。
于是这天,沈画骨终于不满地发声:“医馆还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你们这样耽误了多少人的病情。”
皇扶风对沈画骨充满了同情,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让他这样毫无意义地来回奔走也是为难他了,于是趁此让他给自己办一件事。
皇扶风把前几天从常月那顺来的丹药交给沈画骨,让他好好研究里面的药物成分,好话说尽,沈画骨才一脸不情愿地答应了。
送走沈画骨,皇扶风还要去安慰一下脸色可怕的陆挽书,正是委屈求全的可怜样。
沈画骨给他开了几剂药,皇扶风被陆挽书督促着乖乖喝了。大概那些药却有奇效,皇扶风没再瘦下去,身子也没再出现什么异常。
皇扶风真的是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宫里传来慕无涯被五马分尸消息的那几天,他有些食不下咽,生活还在没有一丝波澜地进行着。
今年的冬天未免有些冷了,连太阳光都显得太冷,再也不能温暖这个世界。
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见到被冻死的孩子和老人。
沈画骨焦急地忙碌着,络绎不绝的病人让他有些心力交瘁,皇扶风给他的丹药和那不知是否真的病了的身子被暂且放在一旁。
直到这天寒冷的早晨,他刚打开医馆的大门,就看到一人趴在他医馆门口的雪地上,只是等他上去扶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冻得僵硬,而且,已经没有呼吸了。
但他还是把那人扶进了自己的医馆,开始抢救,没有用,因为那人早已死透了。
很明显,那人的死因是失血过多,沈画骨可以看到,那人的手腕处有不规则的伤口,就像是血管爆裂,接着血枯气绝。
医馆门口的大片雪地上,是被冻得坚硬的血,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上,显得触目惊心,只是医馆的生意却未因此而变得冷清,相反,患者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多。
沈画骨陆陆续续接收到满身红痕,血管爆裂的病人,医馆内是病人涕泗横流的景象,医馆外的那条街上,随处萦绕着痛苦的哭声。
沈画骨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倒是被保住了性命,但有些人来时已经失血太多,命没保住。
沈画骨再忙也不能再忽视皇扶风身上的症状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想多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沈画骨再见到皇扶风的时候,他正和皇舞清打着雪仗,陆挽书则在大厅里轻轻翻动着书本,丝毫没有被外面的欢笑声扰了清静的不耐烦神色。
没有人预料到沈画骨会突然造访,所以,沈画骨刚踏入皇扶风的小院,就很幸运的被突如其来的雪球砸了一脸。
皇舞清马上上前一脸愧疚地帮他一下一下扒拉着脸上的雪,皇扶风则不厚道的在一旁捧腹大笑,正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沈画骨忙碌了一天一夜,身体和心理都已经疲惫非常,被气得转身就往院外走。
陆挽书却快速放下手中的茶盏,忙起身对着沈画骨的背影道:“那病有异常?”
沈画骨深深呼了口气,转身对着三人严肃道:“是坏消息。”
皇扶风一甩手中的雪球,“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最受不得你这种卖关子的欠揍模样。”
沈画骨疲惫叹息,没有怼皇扶风的兴致,道:“你有病!”
皇扶风听着这话感觉好像有点别扭,这不就是骂人的话吗,只是还来不及骂回去,沈画骨继续道:“如果没猜错,那些人和你患了一样的病。”
沈画骨又重重叹息一声,“外面,死了几个人。”
沈画骨的医馆多了三个帮手,可依旧忙碌的要紧,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堵到了外面的街道,时不时传来街头小贩的骂声:“妈的,别挡道。”
这些病人,都有一个特征,身体上都会很容易留下条条红痕,开始这些人不以为意,只当是普通的磕伤处理,继续劳苦工作。
这样过了几日,身上就会有几处破裂,微微往外渗着血。
直到有人的血管开始爆裂,血流不止,也听说沈画骨医馆门前的死人,和自己有相同的症状,这才争先恐后跑来就医。
这个病症一直找不到源头,只是这大冷天的,本就有不少人冻死饿死。又遇上这种病,死的人更多了。
沈画骨开始给病人用之前给皇扶风开的补药,看看会不会像在皇扶风身上那样有效。
只是这贵重的药一点点用出去,那些病人终究也没见起色。
皇扶风把最后一箱女皇给的赏银送到沈画骨的医馆,王府里的小厮就紧随着慌忙来报。
是宫里的消息,女皇又病了,而且,是和这些人一样的病,皇扶风没有进宫侍疾,一直都留在沈画骨的医馆帮忙,他知道进宫也帮不了什么,只是留在医馆,却也帮不了什么,没有人可以改变那些人的死亡。
这天清晨,笼罩着死气的京城上方飘着雪花,白的刺目,只是很多人发现,并不全是雪花,是和雪花一样多的白纸。
“血枯肉残,民亡国灭!”这是慕无涯最后的诅咒,本该被好好掩藏的一切,被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现在,这句话被誊抄在数千万张纸片上,在京都的上空随处飞转着,足以确保每个人都能看见。
白纸上一一陈列着女皇的罪责,所列详尽,每一张纸都写的满满的。
简单来说,有四罪,杀母篡位,残害手足,屠杀忠臣,鱼肉百姓。
那些纸张除了陈列女皇罪责,还不乏诅咒之辞,咒君咒民亦咒国。“血枯肉残,民亡国灭!”
女皇已经昏迷,并不能站出来解释什么,国君病重,只能由皇女黄舞眴和皇舞终监国。
朝廷正动用大批兵力搜查所谓的造谣者,百姓兢兢业业,艰难求生,每天都会有人说错话被杀。
越来越多的人得了病,许多百姓都开始认为这种病具有传染性。
所以百姓家中,只要有人疑似得了此病,就会被家人丢弃在外,只是许多人还没病发身亡,就会被活活冻死,或者是饿死。
又一个寒冷的早晨,京城的上空又开始飘洒写满字的纸张,“彼苍惩暴君,可叹累民生。人间无药方,亡国自可解。”
短短一月,像是为了应验那些诅咒,京城死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往其他都城蔓延,许多人医治无果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那个诅咒。
寻州远离京都,可是蔓延速度却是最快的,原本苍夷的土地上,死人更多了。
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去,人们惴惴不安。
朝代更替,谁人为君,本与他们无关。
可现在这个被诅咒的女皇,似乎已经威胁到他们生命了,所以很快就有人跳出来造反了,“国亡方可解,那便灭了国!”
第40章 恨意
乱葬岗,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最后一批尸体已经被点上火,开始快速燃烧起来。
皇舞清眼睛通红地往皇扶风身上靠,皇扶风没有向往日一样把她往外推,“皇兄,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皇扶风拍拍她的背,“我也不喜欢。”可是那又怎样,又改变不了什么。
沈画骨已经太过疲惫,太多的生命从他手下逝去,太多的尸体经他烧化。“又一个片区的人死去,可是那病并没有传染性的,不然我早死了。”
沈画骨敲敲沉重的脑袋,“一个片区!”
医馆内已经没有一个病患,沈画骨已经对着桶中的水研究了半天。
“既然这病没有传染性,那只能是被下毒了。这公用的井水,是那一片区村民都食用过的东西,也许被下了药,只是我并不能看出这水有什么异常。”
皇舞清闻闻桶中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一脸愁苦道:“毒都能下得这样悄无声息,难不成真的是上苍降罪了。”
沈画骨疲惫瘫坐在板凳上,“什么神神鬼鬼,我相信,不过是人在作乱罢了,这人是个制毒高手……”
沈画骨自言自语琢磨着,接着,赫然从座位上站起,“也许,我知道是谁了!”
皇扶风和皇舞清都是一脸期待地等着沈画骨说下去,只是沈画骨在这重要关口,却看了一眼皇舞清,接着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皇扶风不着痕迹起了身,利落把没有防备的皇舞清往医馆外一赶,啪地关上门,完全不顾门外的叫骂声,也在沈画骨对面的板凳上坐下,叹息一声,“说吧!”
医馆内只剩下皇扶风和沈画骨两个人。
“你听说过活骨道人没有?”
皇扶风利落回了一句:“没有!”
沈画骨脸上马上就是鄙弃和愤怒,“孤陋寡闻!”
“我凭什么一定要知道他,他很厉害吗?”
沈画骨一脸骄傲,“当然,很厉害,他是我的师傅。”
皇扶风一脸不置可否,没回话。沈画骨继续道:“真的不是我吹牛,我师父可是有‘活死人医白骨’的本事,求医的人络绎不绝,拜师的人更是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