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熔岩洞剧烈摇晃,伴着红螭一声惨叫,似要崩塌。
“苏云洲!你怕是忘了自己在哪!”
“锵——”一声脆响,隐入咽喉的长剑居然被红螭折断。
盈缺为苏云洲一魂并以淬境玄铁锻造,以魂熔入玄铁炼炉,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得以神武盈缺。
盈缺融入苏云洲神魂之中,可感知主人意愿,获得灵力,随心变换形态。
威力自不必说,但弊处也极为明显,若神武损坏,本主亦会遭到重创。
苏云洲“噗”得喷出一口鲜血,瞬间无法自控。
雪白袍子猎猎作响,向滚烫熔岩中坠落。
红螭逆鳞下鲜血如注,破风箱般发狂地嘶吼,它抬爪抓住坠落的苏云洲,用力钳住,又猛地攥紧。
断骨声不绝于耳,身上每一处骨骼,连带经脉似乎在这重钳下全部断裂。
苏云洲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除了眼,身上再无其他地方能够动弹。
“去死吧!”
红螭又一次发力,碎骨揉进血肉之中,周身痛感一并袭来,令人天旋地转。
突然,红螭松开了爪子,苏云洲一袭白衣满是斑驳血迹。浑身骨骼、经脉尽断,他毫不着力向下飘去,残败如朵破碎的白玉兰。
周遭突然变得好安静,苏云洲眼前渐渐模糊,乌密睫羽簌簌颤了几下。
“时轻……你醒醒……”
利阳掌门在收到时轻传音后立刻赶往宿妖谷,谷内结界破损,一群小妖惨死谷中,看模样应是经历了场恶战。
宿妖谷内妖兽大多依靠凉砀山内灵力修炼,从建谷至今从未有过异动,更无妖兽逃离先例。能在修仙界修得正道,是宿妖谷内所有小妖的心愿。
在见到掌门后,幸存小妖立刻跑出来,说新收进谷的四只妖兽齐力冲破结界,他们压根不是四人对手。
利阳心下不妙,苏云洲居然没查探到结界破损,而且传讯的是师侄时轻,那是不是意味着苏云洲有危险?
刚想到此处,后山断崖便闪出紫色光辉,周身草木万物灵气被瞬时抽干。
“不好!”
待利阳赶过去时,文如已经在场,盯着眼前金色结界发呆。
“怎么回事?”利阳上前询问。
文如脸色煞白,“不知,只知道结界内是小师兄和时轻。”
利阳看了地上符阵,还有周遭被摧毁的树木,“此处魔气暴涨,云洲在做什么?”
两人无法破解结界,正一筹莫展,金色结界陡然崩裂。
“小师兄!”文如顿觉不妙,结界内魔气汹涌喷薄而出,将文如推了个趔趄。而再定睛一看,苏云洲口吐鲜血,正倒在血泊之中。里面的时轻头发散乱,此时双手撑地,身体抖作一团。
“云洲!”利阳先冲上前去,抱起地上的苏云洲。
文如蹲下身子,一把抓过手腕,指腹搭上脉门,又不断换了几个位置,最后却似被烫到般陡然收了手。“小师兄……小师兄怎会经脉尽断?”
时轻颤抖的身子突然顿住,他强迫自己缓缓抬起头。
眼底血色还未散去,他看着眼前的苏云洲,怎么会这样?
“师尊,都是弟子的错……都是我……”
“时轻!”利阳掌中银光微闪,“你为何周身皆是魔气?”
第18章
苏云洲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似将他此生痛苦全部经历一遍。
从幼年修习功法的枯燥与艰辛,到被师尊破解命格,告诉他八字犯孤辰。
从父亲离开的绝望,到他孤身一人修复结界,第一次时,他整整缠绵病榻数月。
从不断刻意与人疏离,到渐渐习惯。
从孤独,到麻木。
从痛,到无感……
从第一次当师尊。
时轻少年时的样子,有点跋扈,看起来并不乖巧,但他却真的是很乖的弟子。
苏云洲周身猛然抽痛,再睁眼,是时轻被困在斩魔阵中。
他眼睁睁看着时轻被阵法一丝丝抽去神魂,眼睁睁看着时轻痛苦哀嚎,眼睁睁看着时轻内丹被剥离,灵核碎裂。
那一瞬,之前虽有的痛苦都没此刻来地猛烈。
“不!”
“不想他死?”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云洲转身,居然看到一片熔岩,而熔岩之上,红螭眼露凶光,直直盯着他,“你帮不了他,能帮他的,只有我!”
说着,红螭飞身冲将过去,瞄准时轻心口,一只巨龙没入时轻身体。
“咳咳咳咳”
猛烈地呛咳,口腔、鼻腔,到处都是血液的腥咸。
苏云洲动不了,只能不住的咳,喘不上气,源源不断的血液又回流进气管,咳得愈发夸张。
“小师兄。”文如忙丢下手里东西,跑到床榻边,轻轻抬起他的头,又运动灵力,封了苏云洲几处穴位。
他还在咳着,血喷在白色床褥上,洇湿大片。
文如用面巾慌乱擦拭,“小师兄,你慢慢呼吸,不要急,慢一些,把呼吸拉长。”
苏云洲眼前天旋地转,呛咳感刚稍稍褪去,全身痛意便接踵袭来,似乎身体每一分每一寸都在疼,无孔不入。
他皱眉,说不出话。
“别急,没事的。”文如在试着安慰苏云洲,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苏云洲就这样被轻轻托着头,眼神空洞,呼吸短促。
“前日,我给你喂了一颗千灵丹。”文如声音很低,像怕吓到谁一般,“现在身体动不了,但过些时日,一定会好的。”
苏云洲眼瞳仁稍稍颤了下,他能感觉到,自己完全不能动,灵气也不能运转。
盈缺受损,而且在识海中他被红螭捏断骨骼经脉。
现在什么状况,他大概懂了。
可能不能如文如说的,过些时日就好,怕是真不好说。
“时……咳……咳咳咳咳”
刚一开口,又是一口血呛出。
“时轻啊,他很好,但现在不在这。”文如显然不愿多说,“小师兄先养好身子,过几日带他来见你。”
那日利阳发现时轻周身皆是魔气,又将当晚之事询问个一清二楚。当即决定将时轻关入地牢,并用镇魔铁镇之。
所以,此时的时轻,已经被关入后山,用铁链束缚手脚,牢牢绑在镇魔铁上。
苏云洲皱眉,气息终于平稳些许。他还没什么力气,脑子里也是乱的,甚至连张一下嘴都格外吃力。
眼睛还没眨几下,便又睡了过去。
文如将刚刚的事告诉利阳,瞧样子,苏云洲依旧放心不下时轻。
“我觉得,还是带时轻过来见见小师兄吧。”
“见什么见?”悬停气得眉毛倒竖,“他现在是魔,连肉身都重塑了。也就因为云洲进入识海,将他体内魔性压制,否则此时咱们凉砀山什么样还不一定呢。”
文如不再说话,以时轻现在的实力,他们三人压根不是对手。
利阳背手立在一旁,“等云洲醒了再说,这几日我去看时轻,魔气倒是被压制下不少。但离了镇魔铁会是什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文如低着头,哀叹一声,思索片刻,“若将镇魔铁缩小,贴在时轻心口让他戴在身上如何?”
两人这下都没急着说话。
“小师兄很在意他这个弟子,我觉得进入识海的事,他心中早就有准备。”
苏云洲什么性格,他们三个很了解,这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从经脉被毁,到苏云洲第一次醒来,他整整昏睡五日。而第一次醒来后,又连续睡了三日,再醒过来,苏云洲整个人依旧是木的。
这天是夜里,苏云洲睁开眼,屋子里灯光很弱。他微微偏头,看到文如坐在小案边,单手撑着下巴,显然是睡着了。
“文如。”
他声音很低,但明显文如睡得不实,听到响动立刻醒了过来。
“小师兄,是哪里不舒服吗?”
苏云洲目光依旧很暗淡,甚至有些涣散,唇瓣惨白,完全没一点精.气。
“时轻,我要……见他,有话说。”
很简短,但却两个字便要狠狠喘一口气。
文如看看窗外,那天他们三人并没商量出什么结果,现在要见时轻?自然不行。“有些晚了,不如明日?小师兄先好好歇歇。”
苏云洲眉头立刻皱了下,“就现在。”
“呃……”文如看得出苏云洲很虚弱,但他更明白这事绝对不能拒绝,便先点头答应下来,然后立刻出门给利阳传讯。
其实那日文如说完提议后,利阳和悬停便开始想办法将镇魔铁缩小,且不减其威力。此时突然接到文如传讯,二人看着眼前大如锅盖的铁疙瘩,也就只能先这样凑合用上,待日后再改进。
苏云洲有些撑不住,等了还没半刻钟,人便又开始昏昏沉沉。
他要告诉时轻体内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见到了些什么,若□□控会怎么样。而且解决方法,他也差不多想到了。
时轻被带来时,苏云洲已经又睡了过去。
夜很凉,床榻上的人微微偏着头,应是在看门口方向。
时轻看着苏云洲,泪不自觉便滑落下来,他轻轻跪在苏云洲床头,不敢出声,硬憋着,止不住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