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个声音起来,整个仓库都亮了起来。
武赤藻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个要加入夜宵大队的人,是同样死去多年的杜玉台,他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真的是……死人复活了。
…………
三十五岁的武赤藻杀过人,跳过江,曾经在刘晴的鹰眼下硬生生逃过一命,救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绝境反击。
然而这次的麻烦来得过于猝不及防,别说绝境,甚至连危险都谈不上。
武赤藻推门出去,外面阳光大好,豪宅买得很高,透过落地玻璃可谓一览众楼小,他舒展筋骨,忽然觉得十分轻松,轻得不可思议——这实在没有道理,自从被唐平带到激进者之后,他就一直往只要死不了,就往死里整的方向发展,全身上下几乎没几块好肉,好在异能强横,总能临时吊住口气,像这么健健康康的身体似乎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武赤藻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别傻站着,既然没打算送苏秘书出门,就过来把早饭吃了,等会杨妈要拖地,别给她增加工作量。”
坐在桌边看报纸的人终于开口,他将报纸放低,看了武赤藻一眼,那双眼睛像块深藏的冰,在阳光下化成一滩冷水,透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正在忙活的妇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忙谦卑地探出头来笑笑:“没事没事儿。”
这种压迫感,武赤藻曾在唐平跟刘晴身上体验过,可眼前这个人太过陌生,让他琢磨不透,只好提高警惕性,让目光扫过整个客厅。
沙发前茶几上摆着一张合照,是他跟刘晴还有……隐形人?!
武赤藻感觉到寒毛竖起,他不动声色地落座,看见面前摆放的碟碗筷勺,还有眼前琳琅满目的食物,不由得皱起眉头。
吃个早餐有必要这么穷讲究吗?
餐桌占据整个空间的中心点,武赤藻不紧不慢地给自己舀了一碗青菜瘦肉粥,试图得到更多线索。哪知道杨妈端着刚炸好的油条出来,十分讶异地问他:“赤藻,你今天怎么没先给少爷盛粥啊。”
武赤藻的脸微微一僵,他下意识扫了两眼那位少爷,对方双手完好,没有任何残废现象,不由道:“他手不是好的吗?”
杨妈跟看见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杨妈,你去忙吧。”对方将报纸放下,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武赤藻,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用他忙活。”
武赤藻怪异地看着他,总觉得有种被人看穿的赤身裸体感,不过好好一碗粥总不能浪费,于是吹吹凉,用筷子一拨,刚喝入口中——
“你不是这里的武赤藻吧。”
武赤藻的一口粥全都喷了出去。
对方终于露出了镇定自若之外的神态,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擦干净。”
激进者的领袖、道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神秘人,隐形人的天敌,三十五岁的武赤藻此刻憋屈地抽着纸巾擦桌子。
“……”
……………………
莎乐美是个很会生活的女人。
在今天之前,武赤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去形容这个女人,然而他此刻吃着对方的自热火锅,实在说不出半个坏字。
仓库里并没有什么新鲜果蔬,大多都是冷藏食品,莎乐美剪了一包火锅底料倒在刷洗过的锅里,又倒了热开水,把炉子跟锅一块儿端过来,还有十人份的泡面,还没泡进去,如同蓬松的板砖那样叠在一块儿。
其实这个地方只有四个人,杜玉台——他现在叫唐平了,唐平把剩下那个人也踢醒了,对方正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武赤藻注意到他的腿脚似乎有点不太好,而对方的脸则非常熟悉。
九歌,激进者里的毒人。
武赤藻曾经帮忙追捕过他几次,来之前对方已经在浔阳落网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一仓库里,一个落网的,两个死人,还有武赤藻自己,不管怎么想,都让人有点发毛。
九歌慢吞吞地垂着眼皮,他似乎还没睡醒,大家伙也没有理他,纯粹是把人喊起来一块儿吃夜宵的。
莎乐美还忍不住抱怨两句:“你神经病啊,把他叫起来是打算给汤加料吗?”
唐平叹了口气道:“总不好吃独食嘛,你怎么知道这次要是不带上他,他会不会在我们接下来的饭里下毒呢?”
“嗯。”九歌这时候开口道,他还维持着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唐医生说得有道理。”
武赤藻:你们感情这么塑料的吗?!
莎乐美冷哼一声,看着汤滚,放了几块泡面下去,为难她本来是陈芸芸,什么没吃过,这时候居然跟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吃火锅底料煮的泡面。
“对了,唐医生,你姘头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卖?”九歌嗅着香气,凑在锅边,慢吞吞地说道,“趁着还没开饭,赶紧说点有用的,等会就要睡了。”
唐平叹气道:“他看见我不加三倍都算客气了,你多喊两句姘头,明年就真的要跟人在阴间拼头了,虽然我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你可能接下来要自食其力,叫习惯了我怕你没命。”
莎乐美讥讽道:“我记得某人十年前不是说,只需要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让对象回心转意?成为我们的情报库吗?”
唐平更为惆怅:“对不起,是我膨胀了。”
武赤藻不敢开腔,只好闷头吃面,听着三人闲聊,慢慢明白过来这个世界的唐平没有死,不过云山栖还是跟他分手了;现在四个人刚跟隐形人打了一架,因为九歌腿脚不便的缘故,被迫留在这个集装箱做成的安全屋里避避风头。
好在大概原来那个“武赤藻”也不太爱讲话,他的沉默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现在武赤藻最大的疑问是:老板呢?
“老……你们谁知道古德白的消息。”武赤藻放下碗,故作无意地随口问道,“你们谁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唐平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下,还没等他开口,莎乐美咬着指甲沉思起来:“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可不是。”九歌懒懒道,“被我毒死的那个。”
“你说什么!”
忽然锅掀炉飞,烧红的火锅热浪泼溅在空中,莎乐美下意识撤出十余米,而唐平似是早有准备地掀起沙发上的睡袋往身上一套。而引爆这场“信任危机”的九歌被无数藤蔓吊在了空中,他的双腿本就使不上劲,这会儿被勒紧喉咙,整个人飘来荡去,像个诡异的晴天娃娃。
武赤藻双目赤红,拳头握紧,厉声道:“你再说一次!”
地上的汤还四散着热气,仓库里的局势却是突然扭转。
窝在睡袋里的毛毛虫唐平闲散地掀开眼皮,在浓厚的火锅香气里开口:“喂,这位发火的,你不是武赤藻吧,起码不是我们的这位老大。”
这句话突如其来,打乱了武赤藻的思绪,他下意识看过去,而九歌趁机用毒液腐蚀了脖子附近的藤条,莎乐美及时上去将他救了下来。
唐平漫不经心地捧着脸,他这个模样看上去更像毛毛虫了:“是这样的,我们这儿老大要是生气,可能会做得更绝一点,比如说,把我们也捆起来。”
疼痛感降低了感知,还没等武赤藻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阵电流的刺激,登时昏了过去。
莎乐美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我就用一个□□把老大放倒了?”
唐平懒洋洋地强调道:“是小老大。”
………………
早餐危机之后,对方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也没再动筷子。
杨妈念念叨叨地出来收拾,没敢抱怨武赤藻增加人工作量的事,这让后者产生一种莫名的愧疚,本来想全部吃掉,可看着分量,愣是没胆子开这个口。
眼前这个人简直叫人毛骨悚然,武赤藻不敢随便开口,他很明白言语会透露多少信息,因此非常谨慎地自己观察起来。对方好像完全没有阻止他的意思,重新又将那半张报纸看完了,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没吃饱的话,可以去找杨妈加餐。”
“你……”武赤藻本想问点什么,最终拗口成,“你不吃吗?”
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胃口。”
真金贵。
武赤藻在心里腹诽道。
“今天他没有什么事,同样,你也没有什么事。”拿着报纸的人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并不全然是好的那种,除了一张好相貌,他看起来平凡无奇,可一旦开口,就有种逼人的威慑力,叫警觉与直觉一同在大脑里作响,“你最好不要随便出去,如果非要出去,就自己解决麻烦,手机要是不能解锁,床头柜里有他的零花钱。”
阳光将这个人的脸遮得很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笑,透过光飘过来。
武赤藻感觉寒意窜过脊背,他见过很多很多普通人,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跟这个人相同。
“你是谁?”
那个背影顿了顿,对方似乎回了头,又似乎没有:“跟你无关的人。”
接下来武赤藻走进厨房里套了套杨妈的话,他跟对方早上的意外似乎被归成了小情侣的闹别扭,杨妈显然更畏惧那位少爷,对上他时显得很亲和慈祥,几乎没太防备就被套出了大概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