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涯失了力气,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走,一时倒也没更好的办法,于是低声又问了一遍:“赤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板说的。”武赤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说你不是来见朋友了,是来见水哥了,老板猜得真准。”
余涯却是脸色一片苍白,他对武赤藻其他的话置若罔闻,又问道:“是少爷说的……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不过他好像是想说什么,下车的时候,他让我在车上等了会儿,然后才说自己要去个地方,让我自己解决。”武赤藻见余涯还有余力说话,心下稍稍放松了些,便道,“涯叔,我的手机在口袋里,你帮我拿出来,我们叫救护车来。”
哪知道余涯摇了摇头道:“不行,赤藻,不能打电话,一打就完了。这伤不重,死不了人的,我问你,少爷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武赤藻想了想:“你刚刚离开,老板就正好给我打电话了。”
“正好。”余涯苦笑起来,他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这样正好吗?”
他很快低头喃喃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血滴滴答答地从浸透的衣物里往地上滴落,溅起小朵小朵的血花,余涯捂住伤口,他本来该做个紧急处理,可这时候另一个念头却完全占据着大脑,加上失血让他变得虚弱,不禁恍惚地说道:“赤藻,时间过得怎么这么快啊。”
武赤藻没听清:“嗯?涯叔,你说什么。”
余涯靠在他身上,一点点往下拖着沉重的脚步,脚步一轻一重,好像是个瘸子似的,这让武赤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大概腿也受伤了。
“以前……”余涯却好像没注意到一样,他没有喊痛,只是仍然继续说下去,“少爷小时候,很喜欢跟我玩,一把小刀就让他开心很久。我一直以为,他会这么……这么开心下去的,怎么时间走得这么快,一下子就过时了。”
武赤藻听得断断续续,不太明白余涯在说什么,他问道:“涯叔,你在说什么?”
“赤藻。”余涯没有回答,失血让他的注意力很难集中,眼瞳已有些涣散,凑在武赤藻耳边说道,“记得那条狗,我……我是心甘情愿的,你别…别怪……”
少爷虽然不是个好孩子,但是你要永永远远跟着他。
这时候大楼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余涯跟武赤藻一时不备,离着三个台阶摔了下去,好在武赤藻反应快,风立刻将他们俩包裹起来,抹消了冲劲。而余涯栽倒在地上,气若游丝,他失血过多,这会儿往上看,能看到台阶上全是他的鲜血,脸上已没半分人色。
武赤藻惊慌失措,还不等他扑过去,就又是一下震动,整个人都磕在了地上:“涯叔?!”
是爆炸!
大楼里藏着□□,武赤藻的脸色都变了,他急忙攀过来抱起余涯:“涯叔,你醒醒,我带你走——”
与此同时,武赤藻下意识往上看,他忽然想到一个无比可怕的情况,天台上还捆着昏迷的水衡子,这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地冷透了。
顶层已经开始坍塌,这样一栋大楼,绝不是一两个炸/弹的问题,而是连着引爆的,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准备,武赤藻进退两难,一时间只觉得绝望:“要是老板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一定知道怎么办。”
武赤藻还没想出什么来,只觉得周围猛然一震,已经蒙尘到看不清任何东西的玻璃开始破碎,余涯悲鸣了一声,顶上的碎石到底还是砸中了他受伤的。
余涯冷汗直流,看着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只是把人推开:“快走!”
还没等武赤藻说些什么,整个人就撞在了窗边,他忽然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天空中接二连三地劈下雷电,火焰跟粉尘一瞬间涌过来。碎裂的石子、玻璃跟爆炸的冲击同时赶到,武赤藻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撞出窗去,他冲破玻璃往外飞去,双耳一瞬间失去听觉,只看见神情复杂的余涯被火焰吞噬。
火焰接二连三地伴随着玻璃喷出窗口,看上去像是一场滑稽可笑的默剧,武赤藻的眼泪很快就流下来,他知道水衡子大概也没办法幸免,风托着他不停地打着转,从被撞击开始的那一刻,风就一直包裹着他,是以并没有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不过一枚碎裂的玻璃还是割开了武赤藻的脸颊。
落在地上的时候,武赤藻的腿一软,下意识跪了下去,他看见道路尽头有闪烁着的红光从远到近地赶来,而他没办法动弹,只是怔怔地跪着,一动也不动。
直到陆虞来将武赤藻带离现场,他们的人在附近拉上了隔离带,陆虞给他系上一条毯子,又帮忙擦去鼻子底下的鼻血。
武赤藻却只是怔怔地被摆弄着,目光里仍然残留着绚烂的火焰与余涯平静的面孔。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永不停止的爆炸声。
如果你始终认为自己只是当初那个武赤藻,最终连你自己都会失去……
杜玉台的声音,再一次在武赤藻的脑海里回荡起来。
第77章
夜间的疗养院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
古德白下车时, 还能闻到空气里传来植物的清香, 显然这里并不是一直被荒废着, 于是他撑着一个受伤的肺,不紧不慢地进入疗养院。
大门甚至都没上锁。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古德白的脚步声, 他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偷袭自己,只是担心自己的伤口会开裂, 这种伤势疼起来还是怪要命的。
疗养院大得惊人,很多地方还没有仔细装修过, 加上整个格局设计,如果配上直播的话,完全可以在标题上打“深夜恐怖探索”。好在开关都在比较明显的地方,古德白很快就打开了灯,按照环境推测自己现在是在大厅里。
本该站着护士的前台空空如也, 古德白看着眼前一排等候的座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这里的布置几乎跟地下基地一模一样。
简直像是一场恶意的玩笑。
古德白坐在等候区里, 非常平静地将手机拨过去,他听见铃声在附近响了起来, 于是开口道:“过来坐吧。”
通话被挂断,杜玉台一步步从暗影里走出, 最终沐浴在灯光之下,他的脸色没有比古德白好看到哪里去,同样带着病态, 然后慢慢地坐在了古德白的身边。
从脚步响起来那一刻开始,古德白就没有挪动视线,他注视着杜玉台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这位痴情又专业的医生露出微笑,一切秘密终于得到解答,可是这并没有带来任何快乐,反倒让人觉得更加麻烦了。
古德白咳嗽了两声,疗养院的空气质量不是很好,“你这里的卫生情况有些差啊。”
杜玉台居然也微笑着回答道:“没办法,毕竟还没开张,之前叫来的人只是随便打扫了下。之后虽然有空了,但是又出了别的麻烦。”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麻烦是指谁。
“你好像并不意外。”古德白捂着自己的口鼻缓了会呼吸,他很快又说道,“我本来还以为你不会出来,或者换另一个人出来。毕竟我孤身一人前来,也许只是怀疑一下,只要你不出现,说不准就没有事了。”
杜玉台微微一笑道:“如果我现在不出现,想来下次来的人就会是刘晴了。别人可能只是猜测,你绝对不是,否则你绝不会进疗养院来。”
“哦?”
“其实我倒是很想知道,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杜玉台的眉毛一蹙,“这点是我最想不通的。”
古德白淡淡道:“在告诉你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唐平才是你的真名,杜玉台反而是个虚构的人,对吗?”
杜玉台沉默着看了古德白很久,最终慢慢点了点头,轻声道:“这么说倒也不错,杜玉台的确是我明面上的身份,或者说是我真正的身份,可是我的人生却是作为唐平度过,只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是南野告诉我的,他曾经帮九歌治过病,你则被他催眠过。”
杜玉台神情有些古怪:“南野?可他并不知情。”
“我想也是,即便他知情,也会帮你隐瞒,他只是说漏了一句话——帮你催眠时使用了稳定剂。异能的稳定剂是康德在研究,你也提过失忆之后异能忽然稳定下来,这完全对得上。可是有趣的是,我之后问康德要了清单,发现南野治疗九歌时的购买记录还在,可是为你催眠的购买记录却找不到。”
杜玉台闲散地伸长腿:“这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准是九歌感激南野,悄悄送了他一瓶。”
“没错,我也这么想。”古德白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有一个问题,唐平的确不该知道稳定剂,可是恢复记忆的杜玉台怎么可能也不记得。我当时询问你时,你跟我说异能是莫名其妙稳定下来的。所以我想你一定撒了谎,或者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是后者,失忆的人就不是唐平,而是杜玉台。”
“不管哪一个,听起来的确都很可疑。”杜玉台苦笑了一声,“可我想不止这一点吧。”
古德白点了点头:“杜玉台这个身份很成功,你是个非常出名的医生,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一个名气这么大的医生居然会是假身份。我起初也并没有质疑,直到我意外得知单克思弑母的事,尤其是在你的老师因为儿子开始销声匿迹之后,你就转向了研究,从那之后你才开始出名,所以我猜测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