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赤藻舔舐着牙齿遗留下的圆坑,如同陨石落在地面上的凹陷,里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明白自己无法抗拒这种不存在的痛苦,正如他无法抗拒古德白一样。
刘晴想做医生,将古德白彻底从武赤藻的生命里拔除出去,她带有着施救者的仁慈与温柔,可武赤藻这次却闭上了嘴,将痛苦跟古德白都紧紧锁住,最终摇摇头。
“随你吧。”刘晴察言观色,微微笑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过水衡子的确很想念你,你们俩有空可以聚聚。”
武赤藻感激地笑了笑。
等到武赤藻跟刘晴告别回到庄园,天已经快要暗下去了,他抱着一大堆买来的书,从刘晴的车后座上慢吞吞地爬下去,进大门时抬了下头,看见古德白站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那次不愉快后,两个人并不经常主动说话,更准确地说,是古德白越来越独了,而当武赤藻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准备摆放新书时,对方却已经在房间里等待了。
古德白玩着床头柜上的水晶球,漫不经心道:“你怎么跟刘晴一块儿回来?”
“买书的时候遇到的。”武赤藻对古德白永远毫无保留,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甚至没发现对方中途微微变了脸色。
古德白装模作样地玩了会儿水晶球,还是放下了,抽出湿巾擦擦手,慢悠悠道:“我听小鹤说,你最近好像有点牙疼?怎么不跟我说。”
“嗯,不是什么大事。”
武赤藻含糊地应道,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还落在书籍上,心思却已经不在上面了。
“过来,我给你看一下。”古德白去洗了个手,擦干净后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该不会是蛀牙了吧。”
其实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智齿而已,然而武赤藻明白这是对方委婉的示好,于是温顺地张开嘴巴,露出雪白平整的獠牙跟猩红的口腔。
古德白的手指先是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然后如蛇般探入,顺着牙齿摸索到了最后那颗,轻轻按了下:“是这颗?”
并不是。
不过武赤藻鬼使神差地轻微点了下头。
古德白忽然笑起来,他用了点力气,重重按下去,那分明是一颗健康而毫无感觉的牙齿,可武赤藻不知怎么,只觉得在古德白按下的那一刻头晕目眩,大概是已经失去的智齿又再次发作神经痛,剧烈的痛楚让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好不容易等武赤藻从尖锐的疼痛里恢复过来,对方已经在擦拭手上的唾液了。
“这么严重的话,去拔掉吧。”古德白轻描淡写着,好像刚刚只是普通的检查,而非是一场惩罚,,“及时止损,任何东西都是这样,刚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只会越来越严重,烂了就是烂了,它不会好起来的。”
武赤藻早已经猜到了,老板对待牙齿跟感情都是相同的,以为在武赤藻身上茁壮生长的是毫无结果的蛀牙,便坦然而蛮横地要求他拔除这种痛苦。
而武赤藻一如既往地由自己做下决定,选择拔除智齿,选择坚持感情,从来都没动摇过。
武赤藻舔舐着空荡荡的牙洞,对方的手指并没有触及到这个地方,否则古德白就会明白这根本不是蛀牙,而是一颗小小的智齿。
他从来都不明白。
古德白低头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却想到了武赤藻刚刚带来的情报,心中突然古怪起来:“猜错了,加上果冻女,他们不是在猜左右手,而是早就已经确定是我了——从研究所就已经开始了。”
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变故来得远比古德白所预料得更快,仿佛身处于暗处的那个人在漫长的时间里终于玩厌了这种若即若离的把戏,决定好好戏耍一番他们。
一张血色名单被送到了古德白跟刘晴的手里。
当时正是早上,终于回国的陈芸芸打了个电话约古德白出去吃饭,说是想聊聊在外的闲事,才刚答应下来,小鹤就抱着一叠纸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少爷!不……不好了!”
小鹤几乎要跑断气了,跌跌撞撞地扑到古德白面前来。
古德白不悦地捂住通话口,刚要开口询问,只见小鹤一个踉跄,她怀里的纸张就全飞了出来,洋洋洒洒地飘散在空中——清一色的黑底红字,上面有好几个名字,都被做成了流血效果。
这种设计乍眼看上去非常醒目,甚至有种惊悚的感觉,古德白脸色一变,应付了几句电话那头的陈芸芸,挂断后立刻将注意力转到了纸张上。
是一张非常诡异的名单:
燕雨、电人、苦行僧、黑山羊
古德白、莎乐美
第一行的所有名字都呈现出流血的效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而第二行的名字,却只是被调成血红色而已。
这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挑衅实在让古德白有点猝不及防,他先让小鹤把这些名单收起来,自己则拿走其中一张研究。
在这六个人之中,除了电人、古德白、莎乐美这三个名字之外,其余三个古德白毫无半点印象,而且排序也非常奇怪,为什么上面四个,下面两个。
难道这意味着上面四个人已经死了,可是……怎么会有莎乐美。
这时候,古德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瞥过一眼,是刘晴,于是接了起来,对方听起来似乎正在运动,气喘吁吁:“你现在人在哪里!我正在往你的庄园赶!”
“我就在家里,正好,你有什么事吗?”古德白看着那张名单,眯着眼问道,“是不是收到了什么?”
刘晴沉默了片刻,她放轻呼吸:“你也收到了血色名单?”
“收到了。”
“我就到。”
刘晴的就到意思就是她的确立刻就到,大概才只过了十分钟,她就来到了庄园之内,而且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队人。
包围电人那会儿,古德白也就见过这么多人。
“太夸张了吧。”古德白皱皱眉头,看着这群人迅速潜入别墅附近的山林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动手,这甚至可能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刘晴摇了摇头,她拉下所有窗户,在庄园内部确定一番后,往外打个手势,这才撤回来道:“不是玩笑,燕雨是你在酒吧遇到的那个女人,她心脏病突发而死;电人,异能耗尽而死;苦行僧,死于陆虞;黑山羊,我昨天刚抓捕的异能罪犯,她被确定自杀。”
古德白下意识道:“自杀?这张名单的意思是,我跟莎乐美接下来也要死。”
“我个人认为,莎乐美的名字并不是死者,而是……刽子手。”
刘晴将整张名单摊开,放平在古德白的面前,轻声道:“这些人的名字附近有一圈很淡的边框,只有你的没有。”
古德白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不同,只不过黑红的冲突感太大,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
如果加上边缘这个信息,整张名单的威胁意味就非常清楚了,死去的四个人跟莎乐美属于同一组织,按照这个思路来考虑,莎乐美出现在名单上,并不是死者,而是复仇者。
古德白才是真正的目标。
“为什么是我?”
古德白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微微一沉,来得太快了,比起之前几乎毫无危机感的时光,他一定是触碰到了什么秘密。
“你有钱,有地位,跟我们关系不错。”刘晴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回答了古德白的疑问,“燕雨死在你面前,电人你也在场,抓捕苦行僧时你出现在东羊街,更别提昨天我们抓黑山羊的时候,武赤藻恰恰好路过,你觉得幕后的人会不会觉得你无辜?”
古德白无奈地笑了下,又很快问道:“那个黑山羊是怎么死的。”
“增殖。”刘晴动了动嘴唇,“她是增殖而死,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保险箱里变成了一团肉,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她曾经在你的研究所待过,资料上的异能是轻微变形。”
古德白皱眉道:“双系?”
刘晴没有做声。
“黑山羊被抓到现在不超出二十四个小时,我想他们很可能早就做好安排了。”刘晴想了想,很快又道,“现在敌暗我明,我们根本不清楚他们的意图,现在更让人担心的是,这个威胁没有日期,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护你。它甚至可能只是个障眼法,欺骗我们分心,无暇追踪更重要的事。”
这个顾虑很有道理,如果隐形人所有人都贴身不离地跟着古德白,那基本上两边都不用干活了。
“……我觉得我该问下这是个什么组织。”古德白轻叹了口气,“如果冒昧的话,就当我没问。”
刘晴摇了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们组织的人数不少,不过核心成员只有几个,我们已经追踪很久了。”
更多的信息,刘晴就不愿意多说了,她很快又道:“我派人检查庄园附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接下来会有人来保护你。我以前跟你父亲合作过几次,见过余涯的身手,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跟余涯还有武赤藻待在一起,如果有什么必须外出的需要,就联系我,我会让陆虞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