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赤藻赶忙坐下来拆礼物,他舍不得撕下来的外包装纸,就将它们妥帖抚平,放在自己的手边。
水衡子送了只运动手环、陆虞送了一罐茶叶、刘晴则送了枚孔雀胸针。
在余涯眼里,武赤藻大概还是个小孩子,他送来的礼物是个水晶球模样的音乐盒,会发光,里头的水波沉沉浮浮,在灯关掉之后,能看见水纹在墙壁上晃动,从水晶球看过去,好似睡在水波之中。
拆到最后,反倒紧张,武赤藻的手指几乎都快将纸张蹭破了,好半晌才颤巍巍打开礼物盒子。
里面是星空投影仪。
武赤藻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他按照说明书摸索着将这个圆滚滚的仪器打开,星空仿佛瞬间在这黑暗的空间里逼近,缩小的天体运转起来,将人环抱在内。
说明书最后一页是古德白的留言:“现在星星够多了吗?”
琵琶的弦,断开了。
第45章
电人的死已经告一段落。
古德白的记忆仍没有回来,他在大雪天里抽烟, 坐在二楼外头的阳台上, 冷意刺骨。
这事儿不只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小, 人有多大的能耐就能折腾出多大的麻烦来, 更别提是原主人这样的身家跟本事,古德白端着烟灰缸点了点,觉得有点厌倦。他并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 要不是这老大的黑锅压在身上,才懒得跟陈芸芸飞来飞去,满世界跑上一圈。
至于陈芸芸本身, 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两人交谈过几次,古德白听她插科打诨,每每都将话题带到其他地方去,显然并不是能下手的人。
地下基地十分隐蔽,唯一能进入的地方还需要权限, 当初古德白带着武赤藻出来的时候,扫过瞳孔与指纹,寻常人压根不能按照原路进去。要不是当时武赤藻阴差阳错将地面打破,恐怕现在古德白还被蒙在鼓里。
不——说不准那样倒更好。
人知道的事情少了, 心情自然也会畅快许多,有时候古德白甚至怀疑自己正因想得多,反倒没有武赤藻这般单纯快乐。
他在阳台上抽烟,而武赤藻在空中看他。
自打跟电人遇到后, 武赤藻就发现自己开始慢慢能掌控住原本时不时爆发一下的第二种异能——是风。
只不过这种异能比起植物更为难以掌控,尤其是好风须借力,他练习这风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就如同在电流漩涡之中一样,把自己托起来,往天上飞。平日里没有风的时候,飞得就低;风大了,有时候又立刻飞出去几百米开外。
有次不慎飞高了,只觉得脑袋晕眩无比,竟直直从空中坠落,要不是还有点意识在,只怕这会儿都摔成一滩烂泥了。
武赤藻练习了好几日,才勉强适应过来,今天他飞得不高,栖息在一棵十米高的树上,正巧能看见古德白。
只是看了几眼,武赤藻怕被发现,他自然知道古德白不是神,身边又没带望远镜,怎么也不可能在树林里瞧见他,只是现在的模样与偷窥并没什么两样,难免心虚,就将眼睛移开。
这一移动开目光,却忽然发现一点不对。
不管是原来那个,或是现下这个,都性好僻静,将庄园特意建在深山里头,自然是图个安宁,山路崎岖,平日并不好走,自然没有多少访客。
武赤藻目光放去,只见一块草地上忽然扭曲变化一阵,大团臃肿起来的颜色就从地上化在了树木上,那棵树硬生生宽开身子,整个场景看起来仿佛是失真的电脑影片。这情况出现在现实里,要不是出现幻觉,就必然是有异常。
今时不同往日,要换做以前,武赤藻必然避而不见,生怕惹祸上身。可他受过陆虞跟水衡子指导,又将庄园当做自己的家,生怕是什么麻烦,便当即俯冲下去,正好风雪加身,他借风使劲,半点力气不费,连在树梢上借力腾挪都不需要,眨眼间就来到这团颜色之前,伸手一把将这团乱色从树上撕了下来。
“什么东西?”
他原先不知道是什么,这会儿上手一碰,方才发现是个软团般的人,这人藏得极好,要不是武赤藻居高看远,一直盯着动静,只怕也觉察不出。
“是人——”武赤藻难以置信地叫唤出声,对方吓得体似筛糠,若不是被他抓着衣服,只怕要软腿委坐在地上。
这人被抓个正着,吓得肝胆俱裂,身上的颜色顿时消退,恢复成原来的样貌,这下反倒差点把武赤藻吓松开了手。
原来这人长得如同一条蜥蜴,头大鼻大,眉毛上大概受过许多伤,凝结成无数颗小小的肉疙瘩,身形佝偻,脖子上挤出鳞片似的纹路,眼睛里蒙着层白翳,看起来倒像个瞎子。
好在是青天白日看见,要是大晚上见着,简直能吓掉人的半条命。
武赤藻看家护院的本事一流,他被吓了一跳,却并不手软,也不管这人怎么哭喊求饶,就将人一口气提进庄园里头。
小鹤正在做卫生,见着他提着个丑人进来,当即花容失色:“你怎么把人带进来了,看这满地都是泥巴!”
这几日风雪大,武赤藻带着这个蜥蜴人走了老长一段路,又是山林之中,难免带着外头风尘,不免有几分讪讪。那蜥蜴人吓得面如土色,他满肚子怨恨跟恐惧无处发泄,不由得在心里恨恨道:这古德白不是个人,连带着家里的佣人保镖都没个正常。
“小鹤姐,这人待在外头偷看,我抓回来了,老板还在楼上吗?”
小鹤不解道:“哎呀,这种人还找老板干什么,你赶紧报警啊。”
她话音未落,就听见从厨房偷吃出来的余涯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小丫头真不懂事,交给警察有什么用,人家要是来偷商业机密的,转头就被人保释出去,还是我来处理吧,这种人就没有必要惊动少爷了。”
小鹤也不在意,只道:“你们要处理就去别的地方处理,别把我刚擦过的地弄脏,这大冷天的,哪有给人平白无故添工作的。”
这几句话说来都很平常,武赤藻跟余涯的关系并不差,甚至比跟古德白的感情还好些,他对老板充其量叫单方面的崇拜敬仰,可余涯跟他都快能叫“父慈子孝”了,自然不疑有他,正打算将人交给余涯时,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古德白的声音:“把人带上来。”
一听是古德白发话,小鹤当即没了脾气,她意兴阑珊道:“你们上去吧,我再拖一遍。”
而余涯的脸微微一僵,他看了眼武赤藻,并没有出声,而武赤藻则全无所觉地将这蜥蜴人带到楼上去了。
这一路上,武赤藻都是反扭着蜥蜴人的胳膊,这姿势当然算不上舒服,因此一进到屋内,就被惊讶的古德白取笑道:“这是唱哪出呢?”
武赤藻这才觉察姿势怕是不太好看的,不由讪讪起来:“我怕他逃跑。”
“是么?”古德白细思片刻,从抽屉里掏出一捆尼龙绳子来丢在他们俩脚下,“既然这样,你就把他捆起来吧。”
武赤藻尴尬道:“要是我松手的时候,他跑了怎么办,老板,他会隐形的,不对,也不算隐形,就是变成别的东西。”
“不怕。”
房间里忽然响起枪支上膛的声音,古德白似笑非笑地将那仅剩的半支烟熄灭在烟灰缸里,他轻轻地拖长了调子:“我这柜子里,什么都有。”
蜥蜴人的脸色看起来简直跟死人一样。
果不其然,那声音过后,蜥蜴人一动也不动,被老老实实捆在椅子上,毕竟人到底惜命,就算几分钟就要死,这几分钟活着,也好过当场就被打死。更何况他吃过古德白的苦头,更不敢轻易招惹,即便是一了百了的死,都好过落在这人的手里。
他既不想死了,也不想在古德白手里活着,自然只能听话,没有别的办法。
古德白见他老实,就将手从柜子里拿出来,重新放在桌子上:“原本你是客人,实在不该这么对你,只是你在我家外头探头探脑,也只好不客气了。”
蜥蜴人苦笑起来:“你有话就直说吧,难道我现在还有什么退路吗?”
古德白笑道:“你要是骨头硬,咬紧牙关不说话,我也拿你没办法。”
蜥蜴人倒是有趣,他这会儿愁眉苦脸,竟还配合这句趣话道:“我倒是想这么硬气,可惜天生牙口不好,骨质疏松,不然也不会去吃这口软饭。”
古德白“哦”了一声,他扬眉道:“你的老板是个女人。”
“咦?”
武赤藻看看古德白,又看看蜥蜴人,愣是没有听出哪句话里带着女人这两个字,又听蜥蜴人苦笑道:“我可没有说,是你自己猜的。”
这反应倒叫古德白觉得有趣,现在是在庄园之中,这人方才听过枪响,既然不反抗,显然是怕死得要命,可到头来还要遮遮掩掩地说话,想来恐惧深入骨髓。他知道要是想问清楚这位试图找麻烦的女士到底是何方神圣,只怕蜥蜴人不会再开口,就立刻转了话题:“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目的,有人给了我钱,让我盯着你家外头进出的人。”蜥蜴人嘴角下撇,露出非常愁苦的模样来,他本来就长得丑,这么一作态更令人厌烦,“你也看见我这个模样了,还能干些什么,帮人家洗碗刷盘,人家都怕上面被我的手弄脏,三十来岁了,一无所成,别说老婆了,爹妈都孝顺不起,当然只能帮别人做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