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只好起身,有气无力地:“来了”
过床的时候患者是个青壮年男人,加上担架的重量本身就很沉,于归脚下一软,浑身使不上力气,险些滑脱出去,郝仁杰一把扶住了担架。
“嘿,你怎么回事?你这一手滑刚接好的骨头又得重新打石膏,去去去,别在这碍事,去看看十五床点滴结束了吗?结束了再给她续一瓶”
“好”于归拖着沉重的脚步往过去走,正打算换药的时候,多亏护士长看了一眼,顿时大为光火,在家属面前指着鼻子骂她。
“怎么回事啊新来的,抬床抬床抬不好,换个药这医嘱上清清楚楚写的碳酸氢钠,你看看你给患者拿的什么!”护士长举起了瓶子杵到了她眼前。
“头孢曲松钠!这换错药是要死人的啊!”于归嗫嚅了一下:“我……”
“你什么你!天天都是你!也不知道医务处是怎么招的人,什么下三滥的货色都敢往仁济一附院招”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白剜她,于归垂着头,像一只受惊了的兔子。
“就是啊,你这什么医生啊,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患者家属回过神来义愤填膺,上前推了她一把。
“还有那次给我爸换药也是,扎针扎了几次没扎进去,那手都肿的老高,你说说我爸这八十岁的人了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吗?!”
拉扯之间于归的胸牌被扯到了地上,几个家属踩了几脚。
于归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对不起”
她看着地上自己胸牌上的照片,明眸皓齿,笑的那么开心,眼泪唰地一下流了出来。
“新来的,中午帮我去食堂打个饭吧,我要鱼香肉丝”
“我也要我也要,我要葱油面不放葱,多放辣!”
“新来的我的快递到了,丫给我放门口保安室了,你去帮我拿一下吧,我这走不开呢”同事一边大口大口吸溜着泡面,一边看着电脑上的视频。
“哎,顺便帮我拿个外卖呗,反正也不远,几步路”
几个小护士也凑了过来:“哎呀你们医生还有午休时间,我们午休也得在病房值班”
于归强撑起笑容:“那你们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买”
“啊!你太好了!”
小护士欢欣鼓舞着,完全忘记了她们也曾骂过她,或者冷眼旁观她被别人骂。
于是一整个午休时间,于归都在跑上跑下帮人打水拿快递取外卖送吃的,整理材料送去医务处等等。
她从医务处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徐乾坤,赶紧低头弯腰:“徐主任好”
徐乾坤停住脚步,打量着这个年轻女生:“哦——于,于什么来着?”
于归点头哈腰:“于归,于归”
可算是想起来了,那个给他送过钱的农村妇女的女儿,妈妈虽然其貌不扬打扮的也不入时,女儿还是蛮漂亮的。
徐乾坤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听说你昨晚出救护车了,女孩子干这个还是很辛苦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陆主任那样有天赋又有能力的”
于归偏头看他,徐乾坤松了手笑容意味深长:“上次你妈妈送的土鸡蛋很好吃嘛,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对了”他走出去两步又回过头来:“你要是想换个轻松点的环境也可以,只要……”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于归赶紧鞠躬跑了,胃里止不住地犯恶心。
徐乾坤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即将到手的猎物,她压抑住因为害怕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咬了咬唇往科室的方向走。
“谢谢”秦喧在她面前放下一罐咖啡,陆青时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跟她道谢。
“连续上了两个通宵,你要不要跟徐主任打声招呼休半天假啊,你看看你这黑眼圈”秦喧站在她的办公桌前聊着天,手里也拿了一罐咖啡解乏。
到底不是年轻人了,一熬夜什么都反应写在了脸上,陆青时摇了摇头:“不了,下午还有一台手术,明天休息”
秦喧凑过来碰碰她的胳膊:“哎,那晚上我们去喝酒吧,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大帅哥你怎么不联系人家……”
于归一踏进办公室就听见她们在商量明天去哪玩,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也许死了一个人对她们来说根本就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吧。
同事从她手上拿过外卖,也没道谢也没给钱,三三两两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吃着。
还是刚刚那个一边吃泡面一边看视频的男同事,打开外卖盒看了一眼顿时把筷子拍在了桌上:“新来的你怎么回事啊!这样我怎么吃啊!”
保鲜盒的盖子打开了,汤汁洒了一些在塑料袋里。
于归嗫嚅着:“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拿到的时候……就……就是这样的……”
“你放屁!我天天点他家的外卖从来不这样!是不是你看我不顺眼故意搞我啊!”他站了起来提高了声线,咄咄逼人。
于归红了眼眶:“我……我为什么搞你……莫名其妙这……”
“谁知道你怎么回事!上次让你写个病历也是推三阻四的,害我被主任骂!我看你就是……”他上前两步,指着鼻子骂。
“真不知道徐主任为什么招你来,忙忙帮不上,一天劲会瞎捣乱,我们辛辛苦苦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能进的仁济医科大,凭什么你们女的……”
于归咬牙抬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很大,眼白很少,全都布满了血丝,猛地一眼还真有点吓人。
男同事后退了一步,虚张声势:“你看什么看,本来就是!中午都有人看见你和徐主任在走廊里窃窃私语谁知道在说什么,谁知道你又是怎么进的急诊科”
他拉了拉领带,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身体反应远比大脑思考快多了,于归二话没说,端起滚烫的一盆麻辣烫劈头盖脸浇下。
男同事捂着脸发出一声惨叫,雪白的衬衫被油辣染了个五花八门。
周围发出一阵尖叫,于归把保鲜盒砸在了他头上:“我他妈的早就想这么做了!你们这群不学无术还爱嚼舌根的垃圾!!!”
“新来的你疯了!”有人上来搀扶他,一边跳着脚骂人。
“我就是疯了才会报考仁济医科大!!!”于归喘着粗气,歇斯底里,指着他们每个人,包括一旁的陆青时与秦喧。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从乡下来的,但我也是堂堂正正考上的锦州医科大,堂堂正正考上的仁济医科大的规培!”
她嘶吼着,喘着粗气,猛地将保鲜盒甩了出去,正好落在陆青时的脚边。
“还有,我的名字不叫新来的,我叫——于归!!!于是的于,归来的归!”
“我艹你妈了个……”被泼了一头一脸的男同事率先回过神来,忍着疼痛甩开前来拉他的众人,一拳砸向了于归脸上。
然而还没等他的拳头挨到脸上,于归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担架,快,把担架抬过来!”意识残存的最后一眼是陆青时略带焦急的眉眼。
她迷迷糊糊地想:“完了,陆老师出手都是危重病人,我要去见马克思了”
第10章 争执
于归一觉醒来马克思倒是没见着,反倒看见了朝思暮念的人。
“知有!”她蹭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手上连着的静脉留置针险些从手背上滑脱了出来,殷红的血液顺着导管往上爬。
于归轻嘶了一声,方知有赶紧按住她:“别乱动,大夫说你在发烧”
“知有,你怎么来了?”于归顺势躺下来,眼睛粘在这个人身上,再也不舍得挪开。
三个月没见方知有憔悴了些,大大的眼睛下是一圈乌青,头发简单地在脑后扎了个小揪揪,因为长期熬夜作息不规律皮肤有些黯淡无光,可这丝毫不影响在于归眼里,她并不一定是最好看的那一个,但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
于归又何尝不是呢,大夫说她受了凉低血糖也犯了,一度烧到38度,干瘪的嘴唇没有一丝光彩,原本还有些肉肉的小脸蛋也消瘦了下去,颌骨冒出来显得下巴更尖了。
方知有将她额上的毛巾取下来蘸水拧干又放了上去:“想来看看你,可是某个人啊,一直不接我电话”
于归用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晃了晃,小声撒娇:“知有~我错了嘛,忙到没有时间看手机”
每次看见这样的她,天大的气都消了。
方知有无奈,抿唇轻笑,捏捏她的鼻子:“你呀你呀,不好好照顾自己看我怎么收拾你!”
于归微微坐起来,用脸颊去蹭她的胳膊,唇羽毛一般轻轻拂过手背:“等我好了你想怎么收拾我都可以”
方知有轻咳了一声,脸色微红:“好了别闹,你还在发烧,给我乖乖躺下休息”
她话音刚落,护士推门进来换药:“新——”想到刚刚于归在办公室里大发脾气歇斯底里的样子,她麻利改了口。
“于归,换药了啊”她一边取下已经输完的液体,一边挂上新的。
“我说你可真有本事啊,把孙医生打到住进了五官科现在还没出来呢,院领导都去了,我看你这回能不能拿到规培证啊可真玄了,搞不好还得立马卷铺盖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