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听到这种不客气的讥讽,普通人早就气炸了,但老酒鬼却一点儿也不气急,他哼哼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扯扯绑在腰间的红色布条,坐在离得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勒得那圆鼓鼓的肚子更加明显了。
“别以为使出激将法就能诈和,我不吃这陈旧的一套,你们要是还不打算回答我之前提出的那个问题,那么就赶快撅.起屁股顺溜地滚出去吧,我懒得听两只阿猫阿狗吃饱了没事干放屁。”
他怔住了,没想到这个老酒鬼的警惕性如此之高,居然丝毫没有被激怒反倒摆出一副嫌弃脸,好像压根就不怕他这样不配合会因此遭受到什么危险,不禁思量,难道……这个老酒鬼真的知道有关于月琼的过去?所以才会表现得这么有恃无恐?
他决定还是先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管对方是真的有料还是在故弄玄虚,试试看再说。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我们两个是为北宫辰做事,如果你想找她商谈什么事情,那么对着我们讲也是没有任何差别的。”
“北宫辰呢?”老酒鬼狐疑地问他,“既然她已经拿到了我写给她的信,为什么不亲自出面谈谈,反而要派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喽啰来敷衍我?”
“……”认真的吗?说谁是小喽啰呢,见过这么俊的小喽啰吗?赵元感到他的心都碎透了,好歹江湖名号里写着玉面两个字,难道他的脸真的长得这么没有辨识度吗?要不要这么伤自尊啊。
“这就回答不出来了哈,我就知道,果然你们在骗人。”老酒鬼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也要回答?难道你认为皇室的人都是普通人么。”赵元说,“北宫辰是北宫王府的郡主,身份之尊贵当然不会随便出去走动,如果无论做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又有谁能担当得起呢,派两个信任的心腹来帮她做事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老酒鬼的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嘲弄的隐秘笑容,“讲得倒是头头是道,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就是北宫辰的心腹?我活了六十八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
见老酒鬼一点也不相信,赵元不动声色地思考,这人心眼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谨慎得跟踩在高空上的钢丝线上走路一般,这样看来说不定身上还真有他们需要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这次说什么也得抓紧了机会不放手。
老酒鬼见赵元不说话,还以为他是被揭破了编造的谎话所以心虚了,嗤笑了两声,被烟灰染成了黄色的手指尖端在桌面的碟子里辗来辗去,先前吃剩下的茴香豆碎成了渣子,从碟子的边缘掉在了下面旁边。
他捏了几个丢进嘴巴里,牙齿吱嘎吱嘎地咀嚼着像是骨头被压碎,觉得很难吃似的又呸的一声粗鲁地吐出来,废话,沾了一堆人口水的东西能好吃到哪里去,嫌恶地一脚踩进瓷砖缝里丝毫不为小二今后要死命扣出来的苦逼程度着想。
他冷冰冰地用鼻孔瞧着赵元和秦时,二郎腿翘得抖啊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配合上酡红的脸色别提有多刁民样了。
“怎么,现在一直不开口是在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好好的圆谎么?我就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北宫辰身边的人!就是听了月琼的命令想杀了我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只要这么做,天底下也就不会再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踩着血海人肉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上的了!”
赵元的眼睛眯起,这个人,果然掌握着有关于月琼的秘密!他微微一笑道: “如果我们真是来替月琼杀人灭口的,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到此时?早就死了不止一百次,想要证据,我身上是有,就不知道你这两只眼睛能不能瞧得出来这个东西有多独一无二了。”
一枚圆形的铜制令牌出现在老酒鬼的眼前 ,它通体铜色,正面刻着大大的御赐二字,字体刚劲有力,另一面则是刻着只威风凛凛盘坐着的老虎,正是在少林寺时赵元当着众人的面拿出的御赐令牌。
老酒鬼虽然已经有六十八,老眼昏花得很,但怎么可能看不清楚离他这么近的东西,更何况还有那么大的御赐两字,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由得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地更凑近了看。
而这一看顿时惊恐得他心脏直抽抽,一屁股从椅子上跌了下去,左只脚还挂在椅子上面,花白的乱糟糟头发下眼睛大的像铜铃,颤抖地指着赵元手里拿着的那枚令牌。
“……这……这不就是当今皇上赏给那个北宫王爷的御赐令牌吗?据说只要拿着这个令牌,不光能够调动兵部发号施令还能自由出入皇宫面见皇上,天底下就只有这么一枚的御赐令牌,而你居然手里会有,难道你……你们真是为北宫辰做事的心腹?”
赵元说:“难得,你还是挺识货的,现在还不相信吗?”
皇上御赐给王爷的令牌就在眼前晃悠着,见令牌者等于见王爷,老酒鬼此时此刻哪里还敢一脸嘲笑地说不相信,连忙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了!刚才草民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两位大人恕罪啊!”
秦时平静地说:“既然你已经确认清楚了我们的身份,现在可以把月琼的过去告诉我们了吧。”
老酒鬼此时此刻确实是不怀疑了,但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嘿嘿笑了,搓着手说:“这个……这个嘛大人,你应该也知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讲个一来一回吧?其实我也不奢求那么多,不像有些贪得无厌的人不光想要家财万贯还要许多金山银山,我只不过想要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小小……”
“你想要报酬。”秦时听懂了老酒鬼话里的话,见到老酒鬼布满茧子的老手因为他这话下意识地搓得更用力了,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老酒鬼不说话,他掐媚地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与堕落形象不符的白牙。
秦时说:“你想要多少?”
老酒鬼伸出手仅仅露出五个手指头,赵元忍不住插嘴道:“……你只要五两?”老酒鬼摇摇头,赵元疑惑地问:“十五两?”老酒鬼又摇了摇头,赵元怒了,“那到底是想要多少?直接说,难道还怕我们付不起吗?快点,我们赶时间着!”
老酒鬼嘿嘿笑道:“草民要的不多,五十两银票就可以了。”
“什么?五十两银票?你当这是在抢钱庄啊!”赵元差点喷出来。
老酒鬼立刻愁眉苦脸道:“您是不知道,我活到这般年纪,身子骨那是变得越来越糟糕,两条腿都快残了,一到下雨天就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喊疼,我天天想着把身子骨养好了多活几年,可是没钱治病啊能咋办呢,只有凄凄惨惨的活一天是一天。”
说着两行热泪流下脸来,伸出手来拿着破烂的袖子擦眼角,花白的头发乱糟糟,身上臭气熏天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脚上的鞋都破了个洞更是衬得他整个人辛酸可怜。
赵元狐疑地说:“脚残了?怎么我看着还挺生龙活虎的。”
“是残了残了,哎哟哟,说着我又开始疼了。”老酒鬼马上脸皱成了一朵菊花,撅着嘴很难受的样子看着还真有内味。
但赵元的嘴巴可不饶人,一针见血地问:“既然日子过得这么苦,难道不应该省钱看病么?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喝得烂醉还能治风湿病的。”
老酒鬼没脸没皮地嘿嘿笑,“大人,你应该晓得,酒这东西一喝就上瘾,我身患绝症也没有办法马上戒掉啊,还不如临死前多喝点再多乐呵乐呵。”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赵元的心里很鄙夷,形形色色的各类人见得多了,但从来没有见过自甘堕落得像这样烂泥扶不上墙的,估计给了他钱也是尽数一掷千金丢进了赌场和妓.院里。“哪天你要是突然猝死了,还真是不冤。”
老酒鬼满脸堆笑道:“哎呀,说归这样说,可这钱……当然不是我非得要,但您的主子背后靠着一座金山银山,想着多给点嘛应该也不算什么是吧?”
赵元知道,这老酒鬼如果吞不着钱是绝对撬不开口的,从怀里拿了钱出来丢在桌子上。“这是五十两银票,足够治病了吧。”
没等赵元松手,老酒鬼直接抓过那张薄薄的五十两银票,眼睛跟粘在了上面似得紧,皱脸上都乐开了一朵灿烂的菊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一笔大钱别提有多兴奋了,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有了主意,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着。
“……这五十两银票虽然是够了,但等治好了我的病也差不多全没了,要是还有多余的钱能买酒的话……”
说着偷偷瞥向赵元,见对方皱起了眉,演技给满分地两行热泪立刻哗啦啦地流下来,“……可怜我活到快埋进黄土里的岁数还是孤家老人一个,身边也没有子女孝敬,若是……若是这辈子再不能喝到慰藉的酒,那我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够了。” 赵元打断了老酒鬼的无病呻.吟,冷冷道:“你不是嫌钱少吗?这张五十两银票和刚刚的加在一起总共一百两,已经足够一个普通人吃喝玩乐半辈子了,现在,你总该舒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