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妹妹,他露出了笑容来,却听得一人道:“那个出嫁的妹妹便是小四罢?”
他颔了颔首,又见说话之人到了云奏身边,将其头上的斗笠摘下,戴在了云奏头上。
说话之人自然是叶长遥,他费了些功夫将其余昏迷的三人救上了岸,并将他们送回了衙门,这才赶到。
今日白日,疾风暴雨,入夜后,风静雨止,但在他出了衙门后,竟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他见云奏立于雨中,心脏一疼,为云奏戴上斗笠后,又用内息为云奏将微湿的衣衫烘干了,才问道:“冷么?”
“不冷。”云奏身体孱弱,但天气已炎热起来了,即便入了夜,空气中的热气亦未散去。
他将自己左手的五指插入了叶长遥的指缝当中,一面摩挲着,一面问杜公子:“真正的杜三公子何在?你又是如何替了他的?”
“三弟得了恶疾,已过世了。”杜公子叹息道,“半年前,我偷偷去了杜家,想要见见三弟与小五,却意外地听到了阿爹阿娘的对话,我这才得知小五早已不在了,且二弟与小五皆是被阿爹害死的——我不够周全,我该当在小五降生后便确认小五是否健全,我该当想到小五或许有危险,但我不想见到阿爹阿娘,救了小四后便没有再踏足过那个村子。
“我当场下定决心要向阿爹阿娘复仇,我镇日想着对策,过了半月,我竟是听闻了三弟病重的讯息。那日,阿爹出门做工去了,阿娘亦筹药钱去了,我趁机溜进杜家,见到了三弟——然而,三弟已然断气了。由于我与三弟仅仅相差两岁,形貌相当,我便想出了取代三弟,伺机复仇的主意。
“我将三弟的尸体从杜家偷了出来,葬下了,而后让神医为我配了一服药,使得自己瞧起来病恹恹的,我本就身体康健,喝了阿爹请来的大夫配的药,自是很快痊愈了。起初,我生怕自己偷梁换柱之举会被发现,极是忐忑,想着须得快些动手,免得暴露,又想着须得周全些,不能为了复仇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没想到,一日过去了,一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我都未被发现。
“端午前五日,我得了引雷咒与引火咒,静待雷雨天,端午次日,电闪雷鸣,我在阿爹身上下了引雷咒,阿爹果然被雷劈死了。至于阿娘,我对她说她死去的四个孩子来复仇了,若要保住我的性命,她必须自尽,她听话地任由我将裹着糖衣的剧毒塞入了她的齿缝中。
“不久,你们便来了,你们来之前,她欲言又止,握了握我的手,又松开了,但她到底唤了我一声‘春生’,春生是我真正的名字,我是在初春降生的,且生于望春城,故而他们为我取名为春生,我这才知晓,阿娘早已认出我并非三弟了,只不过并未戳穿我而已,她或许还在阿爹起疑时,为我打过掩护罢。”
若杜公子所言非虚,那么杜老夫人定然清楚杜公子是为复仇而来的,她甘愿就死,以赎自身罪孽,才装作不知。
杜老夫人曾言十七岁产下长子,这杜公子又言其十岁那年救了五岁的小四,六年前,小四年十八,是以,杜公子今年年二十九,而杜老夫人不过四十六,瞧来却是年近花甲,想必是日子过得太过辛苦之故。
杜老夫人的确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但罪不至死。
云奏满心怅然,忽闻杜公子微微哽咽道:“对于害死阿娘之事,我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杜公子平静了一会儿,冷声道:“但我那阿爹,我恨不得他再死上几回。”
云奏思及了小五,又问道:“你是否一早便与小五团聚了?你为了让我与叶公子不对你起疑,故意要小五掐住了你的脖子?”
杜公子否认道:“在被小五掐住脖子前,我不曾见过小五的魂魄,亦不知她并未投胎去。她将我当成了三弟,才会想掐死我,是你们及时赶到,救了我的性命,多谢。”
叶长遥尚有一疑点未解,发问道:“杜老夫人的尸身之所以化作尸水是那剧毒的缘故么?”
杜公子答道:“阿爹被劈死已被县太爷断定为意外了,我本是想烧死阿娘,也伪装成意外,但被你们搅黄了,我不得不改为下毒,我怕被你们或者县太爷查出甚么来,便趁你们不备,又在尸身上下了化尸水。毕竟那剧毒甚是罕见,只消知晓其名称,来源并不难查,倘若查到了来源,便能查到我身上。”
叶长遥一指那中年人:“你可是杜公子口中的神医?”
中年人颔首道:“你猜得不错。”
叶长遥又道:“所以你所谓的半年前家乡闹饥荒,流浪至此,为杜老夫妇所救皆是谎言?”
“对,我是随春生来到那个村子的,我为了帮春生复仇,刻意接近杜老夫妇,还学了如何做符咒。”中年人揽住杜公子的肩膀,“春生的父亲禽兽不如,春生的母亲助纣为虐,春生并未做错,且无论是符咒,亦或是剧毒、化尸水皆是我予春生的,你们若要报官,请定要将春生摘去,我愿认罪。”
杜公子闻言,大惊失色,急声道:“不行,我不准!”
叶长遥扫了眼中年人与杜公子,才低声问云奏:“你认为该如何做?”
云奏思忖半晌,答道:“放了他们罢,他们害了杜老夫妇的性命,但情有可原,待他们死后,阎王爷自会按罪量刑。”
“那便如此罢。”叶长遥端详着中年人与杜公子道,“你们走罢。”
杜公子松了口气,向云、叶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又连声道:“多谢,多谢你们……”
直起身来后,他对叶长遥道:“我十分羡慕你,羡慕你不曾被父亲厌恶。”
——叶长遥一直戴着斗笠,适才摘下斗笠,他才初次看见了叶长遥的长相,与其人温和的气质半点不般配。
杜公子说得隐晦,但叶长遥已明白了,杜公子是指他生得凶恶,却并未如其一般被父亲丢入河中。
他笑了笑:“不,我如你一般,是侥幸为人所救才活下来的,不同的是你父亲将你丢入了河中,而我父母将我丢在了荒郊野岭。”
杜公子惊诧不已,须臾,问道:“你可曾想过要向父母复仇?”
“自然想过,但我控制着自己不去查他们究竟姓甚名谁,时日一长,恨意便淡了。”许多年前,叶长遥便已释然了,却是一度想着自己假若生得俊秀些该有多好,那样他便能在父母膝下长大了。
那个的念头让他对于自己的容貌愈加自卑,但时间乃是一剂良药,如同恨意一般,自卑亦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了,转而潜伏于心底,直到与云奏心意相通,他才彻底地拔除了自卑。
叶长遥的语气风轻云淡,但云奏却听得揪心,叶长遥能长成这般良善之人,多亏了叶长遥过世的师父的教导罢?
他将叶长遥的手握得紧了些,同时传音与叶长遥:我心悦于你,我亦喜欢你的容貌。
叶长遥心知自己让云奏担心了,回道:我知晓你心悦于我,我亦知晓你喜欢我的容貌,我很是欢喜。
杜公子听了叶长遥的回答,顿觉自己不该问,慌忙致歉道:“对不住。”
未待叶长遥出声,云奏抢先道:“就此别过,两位保重。”
云奏其实在生杜公子的气罢?叶长遥不禁心生甜意。
杜公子便与中年人一道离开了,而云、叶俩人则回了客栈去。
一回到客栈,云奏立刻摘下了斗笠,又将叶长遥抵于墙面上,并踮起脚尖来,吻遍了叶长遥面上的每一寸肌肤,末了,他的唇瓣落于叶长遥的唇上,与叶长遥唇齿交缠。
长相思·其一
随着发情期愈来愈近, 云奏的身体一日热过一热, 且所有行为举止都如同是在向叶长遥求欢。
与此同时,云奏的精神愈来愈差了, 一日十二个时辰,仅有两个时辰左右是清醒的。
是以, 叶长遥不再与云奏同榻而眠, 却又放心不下云奏, 无法分房而居, 遂改为睡于软榻上。
五月二十七, 他们距观翠山三百余里, 打算歇息一日,再往观翠山去。
未时三刻, 叶长遥驾着马车进入了一座小城,城门上书有三字——状元城, 一进状元城,他乍然见得两排侍卫齐整地立于状元城主干道两侧,其中有一侍卫到了马车前,客气地对他道:“新科状元郎不久便要进城了, 请公子勿要在主干道内驾车。”
故而,他就近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将马车停在了客栈的后院, 又从马车中将云奏抱了出来。
云奏正在昏睡, 但一被叶长遥抱起, 却立即睁开了双眼来, 凝视着叶长遥,而后用唇瓣磨蹭着叶长遥的面颊,撒娇道:“抱我好不好?”
叶长遥清楚云奏所谓的“抱”并非指单纯的拥抱,而是指最为亲密之事。
“抱歉。”他将云奏抱上了楼,又抱到了床榻上放好,方要松开手,却被云奏扣住了一双手腕子。
云奏顺着他的手腕子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爬,摸索到了他的衣襟,紧接着,将他的衣襟一分。
他不得不使了些气力,拨开了云奏的手指。
云奏浑身无力,不过是被拨开了手指,身体却因为失衡,而跌倒在了床榻上。